一会儿,他着内衫出来,才到卧房,羡容便盘腿在床上朝他招手:“快过来。”
秦阙过去了,坐到床边,她将胳膊伸到他面前:“闻一闻,香吗?”
他没反应,只是看她,她便又将胳膊凑到了他鼻前:“香吗?”
“嗯。”他极淡地应了一声。
一种淡淡的柔雅迷荡的花香。
羡容眼眸奇亮,犹如带着星光:“太后给我的,说是大食国的东西,叫蔷薇露,滴一滴在身上就特别香,是不是比沉香的香味好闻一些?”
她说着凑近他:“我平时最烦这些东西,今晚特地为你洒上的,我听说她们说男人喜欢这个。”
秦阙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看着他,语气带着柔情与妩媚:“你快上来。”
他将腿挪上床,彻底与她待在了同一张床上、支着红色纱帐的架子床。
“那今天,就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她说着钻进了被子,眨巴着晶亮的杏眼看着他。
他便也缓缓躺了下来,以胳膊撑着身子,侧身朝她。
她看着他一笑,伸手抱着他胳膊,闭眼睡下。
秦阙等了她片刻,她仍未睁眼,神情安稳,似要睡着。
他有些不解,又有些错愕,看着她脸色平静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太对。
就在他疑惑时,羡容却又倏然睁眼,认真看向他:“我忘了说,你不许偷偷亲我,更不许我往嘴里吐脏东西!”
秦阙愣愣看了她半晌,他一向是个不怎么有好奇心的人,甚至几乎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但这一刻,他忍不住问:“我为什么……要往你嘴里吐脏东西?”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因为你想传宗接代啊。”羡容紧抿着唇,然后道:“但我现在可不想生小孩,更不想养小孩,你要是敢偷偷亲我让我怀孕,看我怎么罚你!”
秦阙:……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
以往他是不想说话,但这一刻,他是真不知该如何回应。
警告完,她神情又温柔起来:“好了,睡吧。”说着再次抱着他闭上眼。
没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这姿势不舒服,她又侧过身去背朝他睡了起来。
一,二,三,四……大约数到十,她呼吸便开始变缓,绵长,证明她已进入梦乡。
秦阙在她安稳的呼吸声中愣了很久。
红烛一下一下跳动,院外传来隐隐的虫鸣声,这夜无比宁静,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慢慢开始意识到,她所谓的,圆房、洞房花烛夜,就是……睡觉。
睡觉的那个睡觉。
不由自主,他无声地笑了出来。
为什么他要觉得她说的圆房就是真的圆房呢?早该想到,她就不是个正常女人。
此时此境,他看看身侧的少女,又看看帐外的蜡烛,停了片刻,终究还是躺了下来。
床很暖,很软,挨着他的、少女的身体更暖,更软。
翌日一早,秦阙如往常一样自然醒来。
睁眼,便见到身侧女子的容颜。
长长的睫毛,小巧的红唇,玉石般剔透的肌肤,她紧挨着他,一手伸在他脸侧,一脚蹬在他腿上,不老实却又安静地偎在他身旁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一阵清脆又显得嘈杂的鸟叫声,似乎是两只麻雀,站在窗外久久不去,你来我往,叽叽喳喳,羡容终于被吵醒,皱了皱眉,睁开眼。
第22章
眼前就是秦阙的脸, 真好看啊。
而且这么近距离,一早起来,他脸色没有平常那种冷冰冰的、漠然阴鸷的模样, 而是柔和了许多。
她朝他一笑,大有一种新婚夫妻第二日醒来的甜蜜感。
“昨晚睡得好吗?”她问。
秦阙实在是不适应这种……这种场景与问答,半晌才“嗯”了一声。
羡容又笑一下, 随后问:“你没偷偷亲我吧?”
秦阙看向她, 吸了口气:“我没亲你, 也没往你嘴里吐脏东西。”
“那就好。”
话音落, 外面传来平平的声音:“郡主,七爷来了。”
七爷就是她哥王焕。
想也知道他为什么找过来,她之前三下五除二就趁着早上悄悄去终南山了, 等她哥知道她已经溜了, 昨夜想必他回来得晚,知道她已经回来,这才一早过来找她。
羡容朝秦阙道:“别把暗器的事说出去, 就说你去找折柳先生了。”交待完,她便起床。
圆圆尖尖几个端着水进来替她洗漱, 方方去拿衣服, 平平则去整理床铺。
她在羡容丫鬟里年龄最大,地位最高, 比羡容还大一岁, 所以懂得也多一些。
出了昨日的事,今日她一进来就知道郡主与姑爷昨夜是同房了,结果看这床上, 却似乎……过于干净了。
所以昨夜他们到底行房了没有?她转过头来看向羡容,羡容已经在洗脸了, 正在抱怨外面的麻雀,一大早扰人清梦,说要拿弹弓来把院里的鸟窝一个个全打下来。
看她的模样,倒是十分正常。
再看向姑爷,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
平平吓了一跳,立刻就收回目光。不知怎地,姑爷平时不声不响,也几乎管不着她们,但她就是特别怵他,比见了侯爷还忐忑,此时就这么短暂一阵对视,他也就是淡淡往这边看了眼,就让她心里觉得姑爷完全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知道她为何看向他。
平平很快转身继续去整理床铺,心想她曾听人说过,也不是每个女子新婚夜都有落红的,比如大龄才出嫁的老姑娘,比如喜欢爬树下水的农家女,而她家郡主嘛……岂只爬树下水,什么骑马射箭、舞枪弄棒,从小玩得比谁都疯,不见落红倒也正常。
这种闺房私事,传出只言片语都不太好,又有昨日的教训,平平决定将这事牢牢放在心里,谁也不说。
没成想羡容一边往梳妆台而去,一边问她:“这床单不是昨夜才换的吗,怎么你又扯了?”
平平轻咳一声:“我……我见这床单上有皂荚水印子,想是那帮仆妇偷懒没洗干净,让她们再洗一洗。”
“哦,有吗?”羡容随意问了句,不再纠结这问题。
丫鬟们因为昨日的事都不敢多说话,各自忙着各自的,秦阙又往那边瞥了眼,穿上自己的衣服,不再理会。
几人一通收拾,待出房间,王焕已经等在院中。
羡容满脸自然道:“哥,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呀?”
王焕一见她便沉了眉眼:“你说我怎么过来了?一声不响就跑去终南山,也就爹能被你糊弄,我才不信你去找什么折柳先生,说你去做什么了?”
羡容很快道:“对呀,不是我找啊,是薛柯找,但人家折柳先生不一定愿意见他啊,我闲着也是闲着,和他一起过去转转不行吗?”
王焕满脸怀疑,然后看向她身后的秦阙:“你要去找折柳先生?”
秦阙看看羡容,点头。
“你别看她,就说找折柳先生做什么?”
“学写诗啊,写文章啊!”羡容抢答。
“没问你,问他。”王焕道。
羡容撇撇嘴,看向秦阙,秦阙回道:“如今赵丞相提倡古体骈文,而我之前在家中学的是今体文,对骈文并不了解,折柳先生为官多年,是此中大家,所以找他问问。”
王焕是个武夫,也不大懂得古体文,今体文,但他大概也知道,骈文那玩意儿是文官必会,而且贼难学,小时候他娘也曾想让他文成武就,将他塞韩大学士的家中与韩家人一起学诗词赋,最后被那儿的老先生轰出来了。
老先生说,猪脑子也不过如此,我教不了你了!
为这话,他爹气得要去打人老先生,被娘生拉硬拽才拦住,从此不逼他学写文章了,会看个兵书,认个地图就作罢。
想到这些羡容并不知道的过往,王焕这个做兄长的有些心虚,气势上也就弱了一些,不再追究他们去终南山干什么的事,只问:“那学得怎么样了?”
羡容立刻道:“才一天,当然没学得怎么样,他还想再学,但我觉得那上面待得难受,就下来了。”
“人家那是山上,住的要么是山民,要么是修行之人,当然不像家里锦衣玉食,你以为很好玩?”王焕斥责道。
羡容心想反正他不知道暴雨梨花针的事就好,任他说,也不还嘴。
王焕继续道:“上次在围场,也不知那两人究竟是什么目的,还有那戴面具的小厮都没查出来,短短几天出这么多事,你就长点心,注意着点,谁知道都有什么人藏在暗中想对你不利。”
羡容不住点头:“哥说的是,哥说的真好,我记住了,以后绝不再去了。”
王焕无言。
这时羡容抓准时机,立刻转移话题道:“哥,我想给薛柯弄个官,现在好弄吗?你觉得找大伯还是找太后好?”
王焕看向秦阙:“那看他想要什么样的官。”
“那肯定是钱多事少离家近,我们家对面是什么,四方馆吗?那个地方怎么样,有没有缺,轻不轻松?”
“京兆府法曹参军。”羡容话音才落,秦阙便道。
羡容与王焕都看着秦阙。
他不是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吗,说弄官从来不搭话,好像不在乎的样子,什么时候连官职都想好了?
王焕也很意外,很久才道:“这个官……正七品,职位不低,也不是闲职,你倒是不客气。”
靠关系弄的官,闲职倒好,随便就能弄一个,但要是有实权的,那还真要费点功夫,至少京兆府的人那里要说和打点吧,吏部要打点吧,王焕觉得这妹夫看着不吭气,想法还挺多。
“其他呢?兵部做个文书?或是挂个校尉的虚衔也行,有官职有奉禄,不用应卯。”王焕说。大凡官宦人家纨绔子弟,都是这种,而且兵部扣qun:一乌尔而七五耳吧以、军职这种是王家的大本营,不用找人通融就能安排好。
秦阙:“那便算了。”
意思是人家瞧不上。
王焕愣了,半晌才道:“行,我回头去打听打听……京兆府那边的情况。”
说完,王焕觉得好像没什么事就转身走了,走到一半,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好好审审羡容到底去终南山做什么了,最后怎么……是帮她去打听官职了呢?
再说这个妹夫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他们家虽说是公侯之家,可也不能乱来的,怎么随随便便嘴一张就要个七品京官,还是京兆府那种重要衙门,他这个大舅哥还乖乖应了,给他去打听,看着怎么这么惯他呢?
王焕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高兴,但也不好再一个回马枪杀回去,只好作罢,心想不管怎样,先晾他几天。
而凌风院内,羡容问秦阙:“你为什么要做那个什么法什么的官?那官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