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一对老夫妇在许家门前哭闹,被个名叫张汉的人看见,问起来,才知这老夫妇有个孙女儿,卖身许家做婢女,没成想突有一天,许家却来人,告知婢女失足落井而死,许家通知这老夫妇去收尸,也顺便给了几个抚恤银两。
“这老夫妇本就不甚在意这孙女儿,要在意当初也不会卖去做婢女,可这孙女死在许家却不正有了机会吗,老夫妇就去哭闹,声称是许家谋害了这婢女,而这张汉恰好与许家有些恩怨,听了这事,知道有文章可作,于是带着老夫妇状告许家打死婢女……”
羡容听得认真,因为这许家她知道,去年她哥王焕在上元节偶遇许家三姑娘,回来便着了迷,让她爹找媒人去提亲,她爹向来是个好说话的,就依他的,找人去说和了,谁知媒人带回消息,许家说,兄不娶,妹不嫁,因为许三姑娘兄长还没成亲,所以要等两年再说。”
就这样王焕第一次提亲就被拒了,王焕后面也找机会与许三姑娘见面、同许家人往来,想着先订亲也行,但许家人一直不正面回应,加之羡容一直泼他冷水,告诉他人姑娘就是没看见上他,导致他也消沉下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积极了,这事也就这么过去。
但现在,羡容听到许家的事还是不免关心一下,毕竟是哥哥想娶的人。
老头儿是很懂得水时长的,就一个婢女之事,讲了两刻钟,才揭晓原来婢女是自尽,与许家有怨的张汉算是诬告,可是老头儿话峰一转,却说京兆府又得新证据,得知婢女曾与好友说过,自己恐怕活不久了。
又过了两刻,老头儿做足了悬念,最后才道:“原来这许家主母,竟与家中二叔有染!奸|情被婢女撞破,二叔当即追出去,婢女逃了,却自知身份已然暴露,必定活不长了,便在与好友哭诉过后投了井。最后许家没惹上人命官司,却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这主母余氏,在许家育有二子一女,大子已娶妇,次子已订亲,只有这小女儿还待字闺中……”
羡容没听完便出了茶馆,骑马往家中跑,她脸上带着笑,马骑得飞快,大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到了家中,才进门羡容便开始喊:“哥,哥,王焕,你回来没?”
王焕才从军营回来,凳子还没坐稳,就听到妹妹在喊自己,一边换下军靴,一边出门去。
羡容到了他房中,兴冲冲道:“哥,好消息,好消息,告诉你个好消息!”
王焕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羡容立刻道:“你听到消息没?许家出事了!”
王焕这几日忙,加之刻意不去关注许家,也就不知道有关许家的事,此时一听说许家出事了,不由紧张起来,立刻问:“什么事?”
羡容兴奋道:“许姑娘她娘,和她二叔有奸情,被发现了,现在听说传得沸沸洋洋,许多人都知道了,许家还在闹着休妻呢!”
这消息着实令人震惊,许家那可是出了好几任进士的地方啊,许夫人王焕也曾见过,确实有风姿,但也端庄温婉,行事得体,却万万没想到……
可问题是,人家家里出事,妹妹这么高兴做什么?
这又是什么好消息?就算人家许姑娘真不喜欢他,他也没必要因为这事就盼着人家家里出事啊!
王焕咳了两声,正色道:“出这样的事,许家名声算完了,人家没得罪你,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大声喊什么奸情奸情,这也不好。”
羡容急得一拍他肩,“哥你怎么这么傻,他们名声完了,那许姑娘就嫁不出去了呀,她娘不是有奸情么,这谁敢娶她,连说书的人都说她完了,这不正好么,你再去提亲呀!”
王焕万万没想到,他妹还有这招。
话是难听了些,但仔细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王焕愣了半天,最后道:“可是……爹会同意么,还有大伯,如果他们家这样,那名声也确实够差的。”
“这有什么,反正我们家名声也不好,凑一起正好。”羡容无所谓道。
王焕不服了:“我们家名声怎么不好了?”
羡容:“我们家名声好吗?”
王焕想了想,因为他小时候被老先生骂猪脑子,他爹想去揍老先生,被娘拦住了,这事也是很多人知道的,那老先生是一代大儒,别人就骂他爹是莽夫;他呢,前些年还和五哥、四哥一起,趁夜悄悄去一个和他们不对付的左武卫家里偷刀法秘籍,结果不留神从屋顶掉了下来,正好是他们家老夫人的房间,那老夫人还在换衣服……至于他妹妹羡容就不必说了,欺负人的事没少干,前不久还当街去抢了个穷书生回家……
这样论起来,他们家名声确实不好,难怪每次进宫见太后,太后看着他们都连连叹息。
着实是给太后姑母丢人了。
王焕想了又想,竟然觉得挺心动。原本已经熄灭的火焰,现在又蠢蠢欲动开始冒头。
“这算不算,趁火打劫?”王焕迟疑道,“听起来,我特别像个恶霸。”
“你就说你想不想吧。”羡容道。
王焕将拳头一握:“恶霸就恶霸吧,正所谓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下定了决心!
然后他问:“那我再找人去提亲?”
“那要是她再拒绝了呢?”羡容问。
王焕沉默了。
薛柯那是在京城无亲无故,许家可不同,总不能人家拒绝,他们就带人去强抢,太难看了。
而且王焕绝不想在许姑娘面前这么粗鲁。
兄妹两人琢磨了一下,最后把老五王炯叫来一起商量,王炯也觉得可行。
几人便讨论是先找人提亲,还是先去许家探探情况,最后羡容表示,其实她当初的做法并不可取,因为把薛柯绑来的前两天,她其实时时担心他真的自尽,而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很少因为娶不喜欢的人自尽,女人却常因为不愿嫁而自尽,所以还是迂回些比较好。
最后几人就决定,由羡容出面,先找机会与那许姑娘谈谈,威逼利诱,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许姑娘觉得王家是个好人家,王焕是个好夫君,嫁过来一定很好。
为了商量这事,羡容顺便在王焕这里用了晚饭,回去时已是天黑。
秦阙在房中翻书,被困王家这些时日,他已越来越像个真书生。
羡容回来一句话也没说,时刻紧皱眉头似乎思考着什么大事,直等到两人都上床,秦阙知道下一刻她就是瞬间入睡,便问她道:“何时能去甘泉寺?”
羡容已经要往被子里钻,听到这话回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秦阙问:“为何?”
“我有件重要的事。”羡容说。大概是因为她成功抢了个男人,王炯与王焕都觉得她靠谱,所以将抢许家姑娘的重担放在了她身上,比如这头一个去见许姑娘的人就是她,她也想把这事办好,其他的事自然就靠边。
秦阙的计划里,却也少不了她,便问:“什么重要的事?”
羡容想说,但又觉得这会让秦阙认为她特别喜欢干这事,似乎不好,便回道:“反正就是重要的事,那甘泉寺你就自己去吧,让阿六,或是叫几个护卫陪你。”
秦阙看她半晌,最后道:“我想你陪我。”
第24章
羡容听这话, 竟有些发懵。
已经躺了一半的她又爬起来,坐端正,一动不动看向他, 而秦阙只是静静望着她,似乎并不准备收回刚才的话。
羡容看他许久,突然一笑, 凑近他:“怎么就突然想我陪你, 喜欢我啦?”
秦阙没回话。
羡容却能明白, 对他这么不爱说话的人来说, 说刚才那句话已经是不容易了,他当然是喜欢她,从之前他担心她安危, 到后面乖乖与她圆房, 再到现在积极谋求官职,很明显他是一心一意接受她夫君这个身份了的。
至于为何最初排斥,后面接受, 当然是因为觉得她好,喜欢她。
羡容很理解他生性少言的个性, 而且心中欢喜, 也不逼他回答,只是爽快地回道:“好啊, 我陪你去, 不过我手上这个事比较紧急,我先去办这个事好不好?带你一起去。”
因为高兴,她便主动和他说起许家的事, 最后道:“我们就决定先去和许姑娘谈谈,我是女人嘛, 所以我哥就把这任务交给了我,等见着了许姑娘,我们就一起去甘泉寺。”
秦阙听见许家,若有所思,“嗯”了一声。
羡容便与他一同躺了下来,他一转头就能看见她侧头对着他的明媚的脸庞,眼里似有一汪春水,倒映着他的样子。
她是那种,柔婉的鹅蛋脸,浓淡适宜的眉毛,大而灵动的杏眼,鼻子小巧,一双红艳而丰韵的唇,天生的贵女模样,灿烂富贵如牡丹,可这样的富贵里,却又带着孩子般的天真与清纯。
他移开了脸庞,平躺着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羡容却在这时伸出手,摸了摸他耳垂,“你耳珠好软。”她道。
他微微一振,极不习惯地将她手拿开。
她这才不玩了,背朝他睡了过去,直到她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放松下来,想了想,与她离了些微的距离睡下。
夜半,秦阙趁夜出了王家院墙。
新的联络处仍设在王家附近,这次是个米油店,楼下开店,楼上住人,平时不再以烟花为信号,而以楼上晾的衣服为信号。
秦阙到了密室,问霍简,“许家的事是你们安排的?”
霍简立刻道:“正是,殿下说过要阻止许家和三皇子宁王的结盟,正好许家与□□议婚,这孙家表面中立,暗中却是支持宁王的,此时许家死了婢女,只须将这事闹大,毁了许家名声,这亲事多半就作废了。”
霍简负责京城的暗线,做事风格比秦阙自己更温和一些,能以四两拔千斤就最好。
秦阙道:“王家想趁机与许家结亲。”
霍简想了想:“是王家老七?”
自秦阙进了王家,京城的暗线也将王家查了查,因此知道王家一些事,王家与许家的唯一关联就是老七王焕曾到许家说亲,被回绝了,那许家想必是自恃书香门第,不愿与王家这样的武功之家结亲。
“是他,王焕。”秦阙回。
霍简想了想,提议道:“以前许家不愿意,但现在却不同了,据我所知孙家这边暂时没了动静,没说婚事取消,也没说上门提亲,许家如今无奈,兴许真会同意王家,属下在想……到时若许家与王家互为姻亲,会不会让王家势力过分壮大,若为友还好,若为敌……”
秦阙看向他,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他无非就是想问,他与王羡容是夫妻,还是仇人。若是夫妻,那王家便是友,若日后他要杀王羡容,王家便是敌,自然不能让王家过分壮大。
秦阙沉默一会儿,回答:“暂且当它是友。”
霍简立刻道:“是,那属下便利用暗线这边添一把火,让许家走投无路,只能嫁与王家。”
秦阙“嗯”了一声,算是首肯。
很快羡容就打听到了许三姑娘,原来她已不在许家,而是随奶娘、姨妈、怀孕的大嫂一起去了郊外庄子上的别院暂住。
许家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她实在无颜见人,正好大嫂去庄子上养胎,她也就在姨妈陪同下一起过去了,也算避避风头。
羡容正好也打听到,这许姑娘其实已经快与另一户孙家订亲了,婚事差不多都议好,就差上门了,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这婚事还能不能继续。
得知这消息,羡容更着急了,那当然是黄了的好,所以他们这边要抓紧。
于是羡容前脚得到消息,后脚就骑马寻去了郊外。
也正好,王家在那片地方也有个庄子,只是庄子不大,她以前压根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她就要去玩一玩,然后在街上买了两只猎人卖的野鸡,说是在自家庄子里打猎打到的,就这么来到了许家庄子上。
穿过庄子,快到别院时,有管家过来问,王家这边人便道是郡主正好也到庄子上玩,闲来无事打了几只野鸡,听说许姑娘也在庄子上,于是送两只野鸡来。
管家常年在庄子上,也不知许家姑娘和羡容关系怎么样,只听对方竟是郡主,这般贵人当然不能怠慢,便连忙带着羡容到了别院前,然后让人去里面禀报。
过了一会儿,禀报的人没出来,却有两个妇人出来,其中一人羡容正好认识,竟是裴芷柔的娘亲,裴夫人翟氏。
羡容很意外,就许姑娘几人来这僻静的庄子上,明显是躲清静避风头的,但凡有点眼力见都不会过来做客,她那是不怀好意,这裴夫人怎么回事?也是不怀好意?
裴夫人还没看到她,只朝身后的妇人道:“我说的事,你放在心上,与你姐姐姐夫说说,只要你这边有消息,我便让我弟弟去提亲。多好的亲事呀,我那弟弟是再好不过的人,保证会对你外甥女好的。”
后面的妇人勉强笑道:“我也只能把你的意思说说了,我这只是个姨母,毕竟是作不了主的人。”
羡容一听这话便知不对,脱口便问:“裴夫人,你哪个弟弟,你好像没有没成亲的弟弟啊?”
裴夫人转头,这才看见院子外的羡容。
羡容年纪小,但人家是郡主,那可是从一品,没几个命妇品级比得上;论辈分,人家还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和皇帝那是一辈的,所以她哪怕高坐马上,语气如此随意近乎无礼,辈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笑着回道:“是我那五弟,去年弟媳已过世,他正要续个弦。”
一听这话,羡容愣住了,转眼看裴夫人后面的妇人——明显是许家姨妈的那位,此时她脸上既是尴尬,又是愤恨,还带着几分悲痛,又不能表现出来,可见那心情不是一般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