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的确因为查那面具人的事而亲自去见过大伯,这么一来一回,难道突然想起来她大伯是侯爷,觉得还是要搞好关系,便去哄大伯家小孙子了?
有可能,因为这人好像对做官挺热衷的,想靠着王家最厉害的人升大官也正常。
但问题是,他该不会是想给那俩小孩买,而顺带着才给她买了一只吧?
羡容越想越是这样,一下就来气了,扔了糖葫芦,朝平平道:“我之前是不是让你给姑爷发例钱,这个月就不用给了,让他用自己的俸禄去吧!”
呵,能的他!
……
秦阙拿着糖葫芦,往侯夫人曾氏的院中而去。
他虽与那两个小孩没见过几次,但也知道这个时间,一般他们在侯夫人这里玩。
重要的不是那两个孩子,而是他想找机会再见见那个叫红烟的女人。
但他往日几乎从不往这边来,那叫红烟的女人也很少往凌风院那边去,大约也是因为出了与护卫私奔那件事,她在王家地位尴尬,几乎不曾露面,也不被人提起,以致他再未有机会见到。
给小孩送糖葫芦本就是由头,他去侯夫人房中待了一会儿便出来了,穿过院子,特地没走大路,而走的少有人经过的小径。
却没在附近见到那女人。
直至走到之前遇到那女人的竹林处,也依然是空无一人。
他在竹林的石桌旁逗留了一会儿,想着如若这次碰不到,下次让梁武探一探她的行踪,直接堵一回她。
正想着,一道声音传来道:“姑爷是在等我么?”
秦阙回过头,果然就见了那女人,一边捋着手帕,一边迈着妖娆的步子,款款朝他走来——她的腿已经好了。
第30章
秦阙看着她, 并未说话,红烟一步步靠近,到了他面前, 轻笑道:“官服就是抬人,姑爷穿这身官服,可比之前威严了不少。”
秦阙问:“你潜入侯府, 是何目的?”
红烟愣了一下, 坐到石桌旁, 娇声一笑:“能有什么目的, 我们风尘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嫁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从此不必再卖身卖笑, 我进来只为一条,妙音坊里只有头牌姑娘才能吃上红烧肉,而在侯府, 我天天能吃到。”
“那你进侯府时,有告诉侯爷你是回鹘人吗?”秦阙问。
红烟目光陡然一滞, 半晌才笑道:“什么回鹘人?姑爷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她反应已是极快, 笑容里却仍然带着几分僵硬。
秦阙道:“你承不承认无所谓,我只须告诉侯爷便是, 他自会处置。”说完起身便走, 红烟立刻将他拉住:“不要!”
王弼是手握重兵之人,对此事如何能不敏感?不管有没有证据,只要有这个可能, 王弼势必会让人探查一番,做得再好的假身份, 也容不得人去细查。
秦阙转过身来,将她手从自己胳膊上拿开:“谁派你来,目的是什么?”
红烟看看周围,顿了顿,朝他小声道:“姑爷,其实我认识你,你是北狄的那个大将军,面具巴图尔。”
秦阙面色一寒,当即出手,一手便扣住她头顶,红烟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凛然杀气,惊恐道:“我不会说出去,我要和你做交易!”
秦阙的杀招暂停,却仍然一动不动盯着她,她连忙道:“我想回回鹘,不想待在这里,可我逃不了,你帮我,我就帮你!”
他没说话,她又继续道:“如果我要说出去早就说出去了,原本我在这里待着是没希望的,可见到你,我就有希望了……”
“区区宁王手下的一个细作,有什么资格和我做交易?”秦阙盯着她道。
红烟再次震惊,竟是半晌无话,她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知道她是宁王的人。
为了求生,脑子飞速运转,她着急道:“但我知道宁王很多事,比如……刺杀你和郡主的面具人是他派的,目的是嫁祸太子,他一心就想扳倒太子,自己上位。”
秦阙冷哼一声:“我们去甘泉寺的消息是你送出去的,你自然知道这件事。”
话是这样说,但他总算放过了她,得了自由的红烟下意识就往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这一位在北狄号称战神,但对回鹘人来说,却是杀神,所过之处必是尸山血海,一个不留,可叹回鹘那么多兵士都死在了他手里。
红烟不知他怎么来了中原,更不知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信息,与他谈交易无异于提着脑袋过活,可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她喘了口气,整了整自己头上的发髻,开口道:“现在说话不方便,从这片竹林过去不远,有个僻静的小院,里面没人,今晚三更,我在那里等姑爷。”
话音才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丫鬟说话的声音,红烟朝秦阙轻声道:“我真的是宁王手下很重要的细作,知道很多事,姑爷来了定不会后悔。”说完匆匆离去了。
没一会儿,两个丫鬟从后面过来了,见了秦阙,低头道:“姑爷。”
秦阙转过身,往凌风院而去。
到凌风院,进屋中,一眼便见到之前被羡容拿去的那只糖葫芦,此时正躺在榻边一个瓜果壳盘里,与花生壳待在一起。
显然,那是她扔的,而她此时正坐在桌边吃饭。
见他进来,方方很快端来水给他洗手,他洗过,正要坐到桌旁,羡容却开口道:“让你吃了吗?”
房中鸦雀无声,丫鬟们都半低着头不说话,秦阙在桌边停住,看向她。
时隔这么久,她大多数时候都笑意盈盈,竟让他忘了原本她是这样张狂嚣张的。
而此时,羡容停了筷子,一脸倨傲看向他:“站过来一点。”
秦阙深深吸气,往前走了两步。
到一个合适训斥的距离,羡容开口:“糖葫芦给出去了?把那俩小东西哄开心了?大伯母也高兴了?”
秦阙没出声,只淡淡看她一眼,她继续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不是不会讨好人啊,你很会,但你就是对不相干的人就不做是不是?比如我。
说起这个,她脸上不悦的意味更浓:“可我要告诉你,做人不能眼皮子太浅,太自作聪明,才做官几天,就学来讨好拍马屁那一套。你觉得你能做这什么什么参军是大伯帮你的吗?大伯那么忙,谁管得着你,是我哥我爹去安排的,除非他们也没办法,才会找上大伯、找太后,就你现在这点能耐,不想着感谢我哥和我爹,倒想着去讨好两个小兔崽子,真是……”
她叹了声气,“算了不说你了,总之你就知道,对我们家来说,要好肯定大家一起好,要倒霉也是大家一起倒霉,大伯是个很公正的人,你要是有能耐,他会帮你的,不用你去弄那一套,你要是没能耐,讨好也没用。真是的,让五哥他们知道了不定怎么笑我!”
秦阙安安静静,不回话,也没有什么表情,竟是一点回应也没有,让羡容恼怒道:“你到底听没听?”
秦阙回答:“听了。”
“那我刚才说什么了?”她问。
秦阙回答:“以后不再买糖葫芦给任何人,若要买也只给你买。”
边上平平扭头轻笑起来,羡容怔住了,她觉得自己明明不是争两个糖葫芦的事,但他这样说,她竟然想不到话反驳。
平平想着,郡主原本是没当回事的,也是自己之前多嘴说那一句话,弄得郡主生气,便劝说道:“好了,饭菜要冷了,姑爷在外忙了一天,早饿了,就先吃饭吧。”
羡容抿抿唇,不说话了,秦阙便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她发现他神色平静,吃饭正常,看着胃口竟还不错……所以这是,一点也没受挨训的影响?
她说的话他到底听进去没?他这人是不是有点没脸没皮?
入夜,两人上了床,羡容突然想起来,和他道:“我把你这个月例钱给扣了。”
秦阙看看她,“嗯”了一声。
羡容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想了想,撑着下巴问:“你明天早上是想吃汤包,还是粥,还是排骨面?”
“都行。”
“选一样吧。”
“排骨面。”
“好,那明天你喝粥吧,我吃排骨面。”羡容道。
秦阙转过头,就见她脸上一副志得意满的开心笑容。
不得不说,她的开心来得确实简单。
到三更,羡容早已熟睡,秦阙从床上起来,离开凌风院,去了竹林后面,果然见到一片僻静的院子。
四寂无人,他进了院子,只凭感觉便能觉察出红烟已经到了,就在靠里那个房间,他推门进去,果然见她等在里面。
屋里没点灯,只有月光从外面照进来,里面虽没有住人,却似乎常有人打扫,并不见蛛网灰尘,还有简单的桌椅和床,只是床上并没有铺床褥,红烟就坐在那里。
看见他,红烟笑道:“姑爷放心,这里以前死过人,闲置好多年了,不会有人来的。”
秦阙走到她面前:“为何认识我?”
红烟回道:“我见过你的,好几年前,你攻尼勒城时,我见过你。那会儿我是尧里瓦斯将军的女人,那一场仗我们败了,我见到将军的头被你们挂了起来,也见到那些北狄人去抢其他女人,我和我妹妹偷跑了,没想到却撞上了你,你当时在河边牵马喝水,没戴面具,但看衣服我就知道你是那个北狄的将军,我和妹妹都以为完了,没想到你只是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了,我们才得以逃走。”
那一幕,红烟记得很清楚。
她和妹妹都是被献给将军的女人,那尧里瓦斯在床上凶狠,尽会折磨人,到了战场却是个懦夫,被北狄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北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赢一场仗,无非就是抢钱抢粮抢女人,所以在撞上传说中的杀魔的那一刻,她甚至后悔逃跑,遇到这样的人,一定会被折腾得更惨,他脸上甚至还有血。
可他就那样放了她们,甚至都没有碰她们一下。
时至今日,流落异乡的她敢和他谈交易,大概也是因为当初那一刻吧。
秦阙不知记起了,还是没记起,只是问她:“你又为何到了大齐?”
红烟回道:“我后来为了生计,跟了个商人,那商人行商,就把我带到了大齐,商人认识魏绪,魏绪又是宁王的人,我就被送给了宁王……最后,他们让我用媚术迷惑东阳侯,进侯府来替他们传递消息。”
“媚术?”秦阙反问了一句,红烟解释道:“当然,我就会……一点点……”
比如她其实对他就使过,可惜……他好像没感觉到,呜呜,果然她的媚术学得很差。
媚术流传于回鹘,秦阙在北狄也听说过,据说习此术的女子能媚惑一切男子,让男子对其百依百顺,如今看来,只是讹传。
这会儿秦阙道:“你想摆脱宁王的控制,回回鹘,我的确能替你做到,但你准备拿什么和我交易。”
红烟柔声道:“什么都行……”
月色下的秦阙冷面如霜,声音变得失去耐心:“不要和我浪费时间。”
第31章
红烟只好正色道:“一切你想要的宁王那边的情报, 我都可以弄到。”
秦阙冷哼:“你不过一个小小细作,凭什么能弄到宁王的情报?”
红烟连忙道:“我和魏绪挺熟的,他是宁王手下很重要的谋士, 他这个人平时嘴很严,但如果喝了酒,去了床上, 就很容易套出来话。”
秦阙:……
所以这个女人, 用她那蹩脚的媚术媚惑了多少男人?
他问:“他们派你潜入东阳侯府, 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