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失?朕看是有心得很!”秦阙愤声道。
羡容马上承认:“对啊,就是有心啊,五殿下聪明伶俐,还是我倒儿,我喜欢他,送他一只鸟怎么了?没有规定说御赐的东西不能送人,要有这样的规定,那得所有得了御赐东西的都开罪,我还知道林丞相家那个十一郎拿御赐的金条去赌钱呢,襄阳王自己亲自拿了御赐的珍珠送给去年那个什么花魁了,全京城人都知道!”
方方在一旁拽羡容的袖子,羡容不听,最后道:“我看你是闲着没事故意找我的茬!”
这时平平终于提了鸟笼子回来,急切道:“来了,皇……皇上,鸟拿来了,郡主她知错了……”
这边平平在认错,那边羡容不屑地冷哼一声,表示自己丝毫没有错。
秦阙就是知道,自己就算有怒火也是徒劳,他拿她没有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
如许多次一样,他转过身,一声不吭离开了雨盈馆。
在他走后,方方才朝羡容道:“郡主你……你就不能忍一忍……”
羡容憋屈道:“我还没忍吗?没忍我早都出宫去了!”
方方叹息一声,欲劝而知道劝不住,平平道:“这鹦鹉是皇上与郡主一起买的,郡主确实不该送人,还是送给皇上不喜欢的五皇子,换了是普通人也要生气,更何况是皇上。”
羡容早就反应过来这事不太好,但她就是讨厌秦阙什么事都要管她,讨厌一点自由都没有,刚才就不认错,此时自然也不会认错。
她走过去,往榻上一躺,“生气就生气吧,他越生气越好,回头见我烦,放我出宫算了。”
她这样破罐破摔,让身旁人全都没辙。
过了一会儿,五皇子身旁的姑姑却来了,为那只鹦鹉的事,问羡容这边皇上过来都说了什么。
她之前就小心谨慎,此时更如惊弓之鸟,哭着求羡容道:“五殿下这样的身份,本就要时时小心谨慎,没想到如今又犯下这样的错……郡主再怎么样也身怀龙种,求郡主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不要让皇上怪罪殿下……”
羡容知道她的担心,这事也是因自己而起,答应她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五殿下有事的,再说可能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皇上他……也不一定会怎么样五殿下。”
她也很难想象,秦阙会对八岁的亲弟弟下手。
太子宁王那些人,确实不是他们死就是秦阙死,那是没办法,但五皇子真就是个孩子,他能做什么坏事,能存什么坏心?
好不容易送走了海月姑姑,羡容躺在榻上唉声叹气,觉得烦心。
她也的确担心五皇子,特别还是因为自己。
如果秦阙真去杀了五皇子呢?但五皇子也没找自己要那鸟,是她自己要给的。
唉,她真是个猪脑子,给什么不好,要给那只鸟。
直到入夜,她意识到这事真的可大可小,秦阙真是皇帝,而皇帝生气,是会要命的,她可以不计较自己的命,但不能不计较别人的命。
于是她决定去向秦阙认错,至少要和他说清楚,冤有头债有主,不要将气撒在五皇子身上。
到紫宸殿时,意外地,秦阙就在窗边静坐,身旁也没让人侍候,桌上放着酒,他就那么坐在窗边,一阵阵吹着夜风。
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太好,羡容觉得自己来错了时候。
但来都来了,此时再走,更加不好,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皇上?”
秦阙反应有些滞后,似乎喝了不少酒,此时只是转眼看她一下,并未说话。
她上前很伶俐的样子给他杯中斟满酒,开门见山道:“皇上,我错了,来找你认错,我不该把御赐的东西送人,我还不该顶撞皇上,我……自罚三杯?”
说着她就拿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到他面前干脆地将酒一饮而尽。
然后被辣得紧皱了小脸,“这酒……也太烈了!”她自己也算酒量不错了,此时却伸着舌头一边哈气一边看桌上:“皇上你这,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干喝呀!”
她于是默默忘了之前说的“自罚三杯”的话,假装自己已经罚完酒了,看向秦阙道:“皇上,您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我计较吧?”
秦阙问她:“之前不是觉得自己没错么?为什么又跑来认错了?”
“就是……想通了呀,我向来就是知错能改的。”羡容道。
秦阙问:“才来宫中几天,你就与五皇子那么好。”
“他是挺讨人喜欢呀!”羡容很快道。话到兴头上,又忍不住道:“他们说……你要杀五殿下,应该不会吧?我觉得他就是个小孩儿,对不对?”
秦阙将自己面前她刚才倒的那杯酒喝下,然后问:“你是因为他而过来?怕我怪罪他?”
羡容想了想,最后决定说实话,点了点头:“你猜对了,所以你不会动他吧?他身边的姑姑可吓坏了。”
秦阙笑了笑,笑得有些失落:“他真的很讨人喜欢么?哪里讨人喜欢?”
“可爱呀,又活泼,又聪明,还能说会道,一般的人都会喜欢吧。”羡容说着劝他:“其实你不把他看成皇子什么的,你就把他看成你弟弟,你也会喜欢的。”
秦阙靠在椅子上,看向天上的明月。
“我不喜欢讨人喜欢的小孩。”他说。
“那是你自己奇怪。”羡容说完,将这话在心里一琢磨,大觉不好,小心道:“你不会……真要杀他吧?”
秦阙转过头来看向她:“你不想他有事?”
羡容连忙点头:“我当然是不想。”
秦阙语气平静:“好,我不会动他的,你不必担心了。”
“真的?”羡容这会儿高兴了,又问:“那我呢?你也不会动我吧?就……看在我怀了你孩子的份上?”后面的话,是越说越心虚。
秦阙却又笑了,不是冷笑,也不像真心实意的笑,因为这笑里透着几分无奈。
羡容看不懂。
秦阙看着她夜色下的柔静皎洁的脸,回道:“不会。”
他只是想抓住她,让自己余生有一点温暖,可讨人喜欢的人,注定只会喜欢另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他能做的,只是把她绑在这皇宫里,被她怨怪,将她唯一那点情分都消磨掉。
羡容也看着秦阙,对上他过分柔和的、略有迷离的眼神,以及如此温和的语气,她在心里分析一通,觉得他可能是喝醉了。
对,这酒这么烈,他不知在此喝了多杯,而且他脾气那么差,为人那么霸道,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因为他喝醉了。
但不管是不是喝醉了,皇帝开口,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就得认。
于是她想了想,凑近他道:“皇上,我有个主意,皇上不是担心我腹中的龙种么?但我在这宫里实在憋得慌,总觉得喘不上气,难受,又总惹皇上生气,我就想,要不然皇上放我出宫去,我在外面把孩子生好,再给皇上送回来,怎么样?
“这样……大家都好,我也不必总惹皇上生气了,皇上放心,那孩子,我一定养得白白胖胖的。”
她这么说,也就是碰碰运气,他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反正是无本买卖,也不亏什么,哪想到秦阙看了她一会儿,到她都觉得他其实很清醒时,却听他道:“好,这么想出宫,那就出去吧。”
羡容几乎要兴奋得尖叫,但她忍住了,小心道:“真的?口说无凭,皇上能给我立个字据吗?不,拟个手谕。”
秦阙不置可否,羡容已经赶紧起身,从他寝殿里找了纸笔过来,还细心地帮他将墨蘸好,又将笔放到他手中。
秦阙拿着笔,看着面前的纸,沉默片刻,在上面写下几个潦草的字:允羡容郡主出宫。
这字太草,羡容对着烛光看了好久才确认是哪几个字,然后悉心吹干,小心收好,喜上眉梢走到秦阙身旁,关心道:“天晚了,你别这么喝酒了,这样喝不舒服的,怎么也得垫点吃的,而且这酒也太烈了。”
秦阙不出声。
她又轻声道:“那我走了?我现在就走了?”
她倒想问问他是为什么这么不高兴,要在这儿喝酒,但又怕待会儿他酒醒了,自己就走不了了,所以想速战速决。
秦阙没看她,安安静静的,点了点头。
她如获大赦,立刻道:“谢皇上。”说话时还特地小声,怕大声惊醒了他,然后揣着那张纸缓缓后退,退到寝殿外才转身,拔腿便往雨盈馆跑。
平平方方还在殿外等着她,见她匆匆出来,才要问话,却听她道:“别问,一切等下再说,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平平方方不及说话,便只能跟着她往前跑,好像逃命一般。
第58章
回到雨盈馆, 羡容吩咐所有人来收拾东西。
平平问:“郡主这是做什么?皇上说什么了?”
羡容拿出怀中那张纸:“看见没,得了旨意,奉旨出宫。”
“出宫?出多久?”平平问。
羡容得意道:“自然是想多久就多久。”
“怎么会呢?”平平仍然不解, 随后小声道:“那……孩子……”
“孩子在外面生好了再抱过来不就得了,他同意了。”羡容道。
平平张了嘴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这……也行?
“可是……”她还要说什么,羡容不耐烦道:“可是什么, 没有可是, 出宫了一切都好说, 至少比在这儿好解决, 赶紧走。”
平平明白她的意思,在宫里也是假怀孕,在宫外也是假怀孕, 如果要扮流产, 肯定在宫外好扮一些。
可是她之前明明想的是郡主身在宫中,假的成真的就好了,结果郡主却又要出宫……但以郡主和皇上相处的样子, 别说以假成真,说不定哪天就获罪了, 或是她把事情抖搂出来, 那一切都完了。
就在平平犹豫时,羡容已经自己收好了几大包袱, 她没办法, 只好依命也收拾东西。
收到最后,剩了那只鸟笼。
方方问:“郡主,那这鹦鹉呢?”
羡容想了想, 她们走了,这儿人也空了, 鹦鹉留在这里有没有人管还是两说,便吩咐道:“带走吧。”
于是一行人带了行礼和鹦鹉,连夜出宫去。
她是宫里的老熟人,又有手谕,轻易就出了宫,趁着月色敲响东阳侯府的大门。
这边一行人进府,“咚咚呛呛”的响,那边王登王弼都听到了动静,一问,得知是羡容竟半夜回来了,觉得不对,马上让人来问怎么回事。
羡容也不敢说自己怎样趁秦阙醉酒坑蒙拐骗回来的,便说是自己挑了个秦阙心情好的时候,给他好说歹说,说要回来过段时日,这才得到了旨意。
王弼虽有怀疑,但那手谕却是真的,由不得他不信。
时间也不早,王弼想着她是有身孕的人,就放她去睡了。
当晚羡容还担心秦阙酒醒后变卦,但第二天一整天平平静静,什么事也没有,第三天有朝会,大伯和她爹都去上朝了,也没带回什么消息,羡容便觉得秦阙还不错,说话算话,哪怕是醉话也认,于是就安安心心在家玩乐了。
一连在家玩了几日,遇到七夕,羡容与长公主以及其他几位相好的夫人贵女一同在酒楼包了视野开阔的雅间,上楼看花灯游街。
有人问长公主:“听闻宫中有七夕宴,长公主怎么没去?”
长公主回道:“太后娘娘搭的台,唱曲的都是姑娘家,我年纪大了,就不去凑热闹了。”
太后便是小翟后,长公主虽是大翟后的女儿,两人是名义上的母女,又是实际的姨侄,但因性情不和,关系也一般。长公主说的唱曲的姑娘家,便是小翟后娘家未出嫁的侄女。
说到这里,长公主看向羡容:“下个月是太后的寿诞,太上皇和皇上会一同出席,听说……太后的侄女儿翟双双,会在宴席上跳《霓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