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的确是舍不得,但他们送那么贵重的法器是打了小心思。拿人手短,既然受天师界众多前辈爱护重视,可能陈小阳就更加不会像巫灵鹫那样堕入魔道。”孟赋拍着椅背大笑:“那些老人精爱护小辈是爱护,可是也抠门。要是早知道陈小阳跟度局的关系,绝对是随意挑件法器送送,然后灌上无数杯鸡汤鼓励。”
寇宣灵回想自己从小跟其他天师打交道,明了孟赋话中的意思。天师界的天师们爱护小辈,第一次见面必定送礼。可是送礼时大方,送完就肉疼,像今天送给陈小阳的重礼绝对是大出血。
寇宣灵想着那些德高望重、仙风道骨的老人精天师得知真相后如何表面镇定,背后肉疼也觉得好笑。
不过老前辈们的一番心意仍旧是令人感动。
度朔将同样的真相告知陈阳,包括深藏不露老谋深算但总是为分局里的小崽子操心的马山峰,揭了他忠厚无害的表皮。
陈阳从背包里拿出法器玉如意、七星宝剑、五雷令牌、镇坛木等等,全是各大道派送给他的道家法器,俱是珍贵。
他笑了一下,眼眶微微湿润:“他们让我想起巫爷爷,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却可以费尽心思寻找方法让我活下去,教我道术帮我驱赶恶灵厉鬼。在知道我凶险的命格后还是选择维护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陈阳一度厌恶过自己的命格,因为这命格带来的至阴体质,令他从小到大都活在恶灵厉鬼的骚扰和死亡的威胁中。甚至他的家人因此而亡,巫爷爷也因和前来抢夺他肉身的厉鬼打斗,耗尽心血而亡。
可他仍旧觉得自己幸运,因为他总是遇到对自己饱含善意的人。那么多人爱他,保护他,温暖的感情始终不吝于给予他。或许曾有人恐惧他的命格进而排斥,但还是有人愿意帮助他,对他释放善意。
所以陈阳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成为巫灵鹫,他不愿意让爱他、相信他的人失望难过。
“我庆幸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天师,光明磊落,俯仰无愧天地。最重要的是,”陈阳眸里带笑的望着度朔:“我遇见你,跟你结亲然后爱上你。度哥,谢谢你一直陪我。”
十岁的陈阳失去父母,十四岁的陈阳失去爷爷,十六岁的陈阳失去巫爷爷,得到邻里畏惧的目光和避之不及的冷漠。可是,好像失去了所有的陈阳在十六岁遇见度朔,从此以后不必经历生死分别,不用害怕自己至阴体质连累他人。
度朔参与陈阳十六岁之后的人生,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父亲、兄长到亲密的爱人,陪伴他走了将近七年。余生包括死亡都将陪伴他,不会离去也不会有分别。
度朔看了陈阳一眼,无奈的叹口气,就近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把车停下来。手掌裹住陈阳的后颈把他按在肩膀上:“阳阳,你明知我不能看你哭。”
陈阳破涕为笑,拍了他一下:“撒谎。你没少把我弄哭的时候。”
“那得看地方。”度朔在陈阳耳边轻声言语,此时恢复原本俊美的相貌,眉目间的威严冷漠尽数化为柔和,好像高高在上的神灵变成凡人,懂得爱欲嗔痴。让人看见了,就会陷入疯狂,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个让神灵动心的人。“但凡你有一点难过,我都会心疼。”
“我会变成一个昏君,不能成为公正严明的酆都大帝。原本只充塞大阴法曹法典律令的心里强硬的挤进一个陈小阳,会让我失去镇定理智,像个凡人那样慌里慌张。”度朔谈及自己慌张的狼狈样子,也觉得好笑:“阳间阴府,六道众生,只有一个陈小阳。我恰好遇见,恰好抓在手里,我也很幸运。”
陈阳抱紧度朔,笑得不见眉眼:“你以前不说这些话的。”
“不说,不代表没有。”度朔轻轻拍了拍陈阳的背,见他不再难过才松了口气。陈阳一直很坚强,总是表现出乐观向上的态度,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度朔唯一见过陈阳难过得无法安眠的时候,是陈阳父母、爷爷和巫爷爷的忌日。直到他发现自己会因为陈阳的难过而感到不开心,因为他无法安眠而担忧,他才开始重视陈阳这个人。不再因他凶险诡异的命格和至阴体质,而只专注于陈阳本人。
度朔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就趁着陈阳依赖他的时候,仗着两人阴亲的这层关系强硬的扭转自己在陈阳心中的地位和印象。让陈阳知道,他不是他的父亲或兄长,而是他最为亲密的丈夫。可以拥抱他,侵占他,让他得以依赖可以交付身心的丈夫。
度朔捏了捏陈阳的后颈,眼中有些微笑意。
所以他在陈阳十八岁成年的时候,掐断他拥抱世界上任何一个除他之外的爱人的机会。把两人的关系在一夜之间转变为亲密的爱侣,而陈阳没有机会思考就已经被侵占身心。
酆都大帝在剥除公正严明的形象后,也是个会因爱情而心生算计、起强占欲望的普通男人。
好在度朔出现在陈阳身边的时机太过正确,所以即使度朔从父兄的位置变为亲密爱人,他也不过是愣了愣神就接受。
如果度朔现在跟陈阳陈述他曾经并不算光明的想法和手段,陈阳大概也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因为度朔是陈阳的丈夫,在陈阳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关系,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其他人能够取代度朔的位置。
所以度朔占据着陈阳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位置。这种想法并不需要被理解,也不会影响他们对法度、善恶的判断与衡量。
陈阳抬头亲了亲度朔嘴角,笑道:“我喜欢听。”
“那你好好珍惜。”度朔拇指揩着陈阳眼角,抹掉一点湿润。
陈阳惊讶:“这话的意思是你偶尔才说我喜欢听的话吗?”
“好听的话说太多会变廉价。”度朔亲了亲陈阳额头:“乖。”
陈阳斜眼瞥着度朔,早该知道以他的性格很少说情话,也就在他心情难过的时候安慰。心情一好,无论怎么磨都不肯说。闭紧嘴巴绝不说,讨好他的时候,他倒是照单全收,该不说的还是不说。
陈阳怒而扑上度朔,咬着他的嘴唇:“你说不说?你说点好听话,让我开心不行?”
度朔镇定的回答:“让你开心的方式那么多,不必非要这种。”他环住陈阳,干脆把陈阳咬他的动作变成深吻。吻得陈阳迷迷糊糊,不再要求他说情话为止。
‘咣咣’。车窗玻璃被敲响,度朔松开陈阳把车窗降下一半,外面站着个男人。他看到度朔先是一愣,然后说道:“先生,可以把车往旁边挪吗?”
陈阳看了眼,发现他们的车正好挡住后面的车位,于是拉了拉度朔。度朔应了声就把车开走,到前面不远处的停车场。
下车后陈阳问:“来这里干嘛?”这里是个大广场,广场附近围绕很多大楼,形容一个商圈。繁华热闹,人来人来。
度朔牵起陈阳的手:“不是说饿了?去吃饭吧。”于是牵着陈阳走进一栋大楼,进入电梯按下十六层的按钮。电梯里还有七八个人,其中有一老一少,老的大概六十岁,少的大概十五六岁,应该是爷孙俩。
老人握着孙子的手说道:“这是专用电梯吗?”
男孩有些不耐烦的回答:“不是。爷爷,你不要每次坐电梯就问这个好不好?哪有那么多专用电梯?这里是百货大楼,没有直达某个地方的专属电梯。”
老人含糊的应了声,“不是就好。”
旁侧的人闻言颇为奇怪的瞥了眼老人,但也没说什么。老人又说道:“你没经历过不知道有多可怕,电梯这种地方,就是凶险。常年出事故,凶邪啊。”
“好了好了。爷爷,地方到了,我们赶紧出去吧。”电梯里已经有不少人因为老人那番话而露出不悦神色,男孩急忙把老人拉出去,幸好此时电梯门开了。
陈阳看了眼,发现也是他们要到的楼层,于是跟着度朔出去。他们选了一家餐厅进去,竟然也在里面遇到刚才的爷孙俩,爷爷似乎还想跟孙子讲话,但后者不耐烦的起身说是去洗手间。
陈阳正巧坐老人身边一起等位置,看到对方露出失落的表情于是搭话:“老先生,您刚才说电梯凶险是怎么回事?”
老人见有人搭话便高兴的说道:“电梯经常出事故,那不就是凶邪吗?”
陈阳好笑的说道:“车也经常出事故,那也凶邪吗?”
“那不一样。车是行走的死物,出车祸,凶邪的是地方。电梯是个密闭的小空间,就在一个地方上下,出了事故,冤魂亡灵就被困在电梯里。那电梯就是个凶邪的地方。”
陈阳说道:“冤魂亡灵被困电梯,也没有害人的能力。”这些应该算是意外死亡,如有强烈未了的心愿才会被困在电梯中成为地缚灵,而地缚灵是没有害人能力的。
老人不赞同的说道:“要是死得凄惨,怨气重,更加能害人。那电梯小小的,封闭起来就只有一个人。要是存心想害人,那真是百发百中,完全逃不过。”见旁边还有几个年轻人、中年人都被吸引过来,老人便更为激动的说道:“你们想想看,想害一个人让电梯出故障就好。电梯突然坠落,人是要被摔得不成人形,死得惨,怨气重。电梯不坠落,就把电梯停在半空,破坏报警铃,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有个年轻人忍不住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电梯偶尔会出的事故,怎么就变成凶邪了?电梯出事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就跟出车祸一样,到你嘴里就变成灵异事件,要是这么说,是不是世界上所有事故都是怨灵杀人?”
老人瞪眼:“你们别不信!你们知道对面那栋公寓楼吗?”
年轻人中有个女人看了眼说道:“我知道。我就住那栋公寓楼。”
老人:“你住哪层?”
年轻女人:“十一层。”
老人悚然一惊:“十、十一层?你刚搬进去的?”
“是。怎么了?”白领女人也有些莫名,老人的表情让她有些害怕。
老人说道:“之前那栋精装公寓的电梯是专用电梯,就是按下楼层房间号,电梯门一开走出去就是房间。后来有个女人按错楼层,走出电梯结果发现那户人家在门前装了防盗门。而且那户人家刚巧去旅游,没能及时回来。导致那女人被困在防盗门和电梯门之间的缝隙五六天,活生生饿死。那户人家回来,刚打开电梯门,仰面一具腐烂的女尸倒进来,没把他们都吓死。”
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恐惧电梯,不仅是因为电梯坠落时里面的人会摔成肉饼,还因为一旦电梯关闭人就会被困在小小的密闭的箱子里。如果恰巧信号失灵,那种孤独绝望和恐惧感会将人逼疯。
而老人说的被困在防盗门和电梯门之间的小缝隙的女人,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五天里,一点点的感觉到死亡降临,死在绝望中。更令人恐惧绝望的是电梯按钮就在眼前,却因为防盗门栏杆过于紧密,手伸不进去无法按下电梯。明明生存的希望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年轻女人吓了一跳:“不会吧。那出了这事故之后……就拆了专用电梯吗?”
老人摇头:“没有。那得多大的工程。业主赔钱了事。但是之后还是出事,还在十一层。那户人家搬走了,毕竟怎么也不敢再住下去,自家门口死了个人,还死得那么惨。再说,那户人家其实也是凶手之一,谁让他们还要装个防盗门。他们搬走后,又搬来个白领女孩。”
年轻女人自己就是个白领,前几天才刚搬进那栋精装公寓十一层。她心里有点害怕,却还是坐下来听老人说。她问道:“那之后呢?难道遇见什么东西了?”
老人说道:“肯定是遇见了,那个白领女孩子有次晚回家,走出电梯的时候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就站在电梯门口半天,手脚僵硬。那块地方就是之前还没拆掉的防盗门和电梯门之间的缝隙,白领女孩子像是被魇住,突然电梯门打开,女孩子往后仰倒,直接就往下摔。后面没有电梯厢,她直接从十一楼摔倒停在四楼的电梯厢上面,死了。”
年轻女人害怕归害怕,好在还有理智:“您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老人:“看了监控。监控很清晰,当时我就在旁看。我之前就住这栋公寓,出事后才把电梯修改。”
年轻女人又问:“那之前第一个女人被困在十一层防盗门和电梯门之间,失踪五天难道没人找她吗?难道没人来查看监控录像吗?”
老人:“这、这我怎么知道?”
年轻女人笑了笑:“大爷,您还是别迷信了。您说的这些,都是意外事故。”她因为找到老人故事中的破绽而松了口气,放松心情说完这句话就跟朋友回桌点餐。
老人回头问陈阳:“小伙子,你信不信我?”
陈阳看了眼对面的精装公寓,笑道:“眼见为实。没有亲眼见过,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老人虽不满意这回答,但也没有不开心。毕竟陈阳没有直接否认他的话,“唉,你们小年轻就是不信我说的话。我看刚才那个女娃娃要出事。”
陈阳并没有在刚才的那个女孩子感觉到被怨灵缠身的鬼气,所以没有立即认同老人的话,只是笑了笑。老人摆手说道:“不信就不信吧,反正没人爱听劝。”
这时候老人的孙子回来,拉着老人点餐。度朔把陈阳也拉走,开始点餐。老人离开的时候看了眼刚才的白领女人,对着对面的精装公寓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就是不信邪呢?”
第二天,毛小莉接了一个单子,递给马山峰看:“马叔,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马山峰接过单子:“电梯怨灵?我去查查看。”
毛小莉:“好。”
两个小时后,马山峰走出来对毛小莉说道:“的确是二星级别的单子,可以接。”
张求道咬着棒冰过来说道:“电梯怨灵?有什么背景?”
毛小莉说:“这栋公寓的业主在app发的单子,好像是之前有人死在电梯里形成怨灵。阴魂不散,昨晚上有个晚归的女孩子遭到攻击,差点没命。所以业主就赶紧下单,我刚巧见到,觉得还行就接下单。”
张求道:“有没有详细说明?”
毛小莉:“没有。雇主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把怨灵驱赶走,要是能超度就超度,不能的话希望能赶走,别让怨灵害人。”
张求道:“还算这业主有良心。”
陈阳下楼,听见他们聊天内容,问毛小莉:“有电梯怨灵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洪湾公寓。”
张求道:“高级公寓,一套房很贵。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陈阳:“是这里啊。我昨天才听到有人提及这栋公寓,没想到今天就出事。小莉,这单转给我吧。觉得还挺有缘,我来处理吧。”
毛小莉点头,爽快的点头:“行。”
陈阳去看了遭遇攻击女孩子,果然是昨天遇到的白领女人。此刻她脸色惨白,躺在病床上摔断了一条腿。女孩子见到陈阳,疑惑的询问他是什么人。
陈阳表明来意:“我想知道昨晚上,你看见了什么?”
白领女人压抑着恐惧说道:“昨天晚上我跟同事聚餐,比较晚回家。回去的时候已经一点多,那时候前台就一个保安,没什么人。我走进电梯,按下按键。在四楼的时候开始听到砰的巨响,是从电梯上面传来的声音。我以为有人从上面传下来,或者、或者是什么东西从上面摔下来。可是电梯没有一点动静,本来那么大的声响,砸下来的东西肯定会让电梯发生震动,但是没有。”
当时她感到很奇怪,突然想起白天老人说的有个女人从十一层摔下来,正好砸在四楼的电梯厢厢顶。老人说女孩是晚回家,可没说是几点,难道就是一点多?
电梯还在往上升,按钮亮到十层时,白领女人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她战战兢兢的抬头看,竟和电梯空调口里的一双血红色眼睛直勾勾对上。那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去思考为什么电梯空调风口处会有一双眼睛,只愣愣的盯着,直到一滴血砸在她的鼻头上。
电梯门正好打开,停在十一层。白领女人哆嗦的爬出电梯,出去的那一刻,电梯猛然下坠发出巨响。她回头看,发现电梯门没有关上,电梯厢就停在四楼。四楼的电梯厢厢顶有一具扭曲的尸体,白领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看见那具尸体血红色的眼睛,她吓得赶紧往回跑。
她在走廊跑,走廊的灯闪闪灭灭。她听见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一直跟在她身后。白领女人不敢回头,哆嗦着找出门卡刷开门,进去的时候眼角余光跟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对上。当时她吓得失去理智,那只东西快速堵住门口,不让她进去。
白领女人转身尖叫着逃跑,不敢再搭电梯,所以跑楼梯。穿着高跟鞋仍旧跑得飞快,可是身后‘咚咚咚’的声音始终如影随形的跟着。后来白领女人躲在消防门后面,那声音逐渐远去,白领女人松了口气从消防门后出来,见到空空旷旷的楼梯才放心。
她害怕那东西回来,于是赶紧上楼。就在她爬过一层楼的时候,楼道的灯猛然全熄灭,她抬头看,只见楼梯上有只东西肢体扭曲的往下爬。明明肢体扭曲,可是趴下来的速度却很快,眨眼就到眼前。
白领女人在看清那张恐怖的脸之后瞳孔扩大,放声尖叫,然后被推下楼摔断腿后晕了过去。
她笃定的说:“那只女鬼就是电梯里的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