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听了这件事,脸色没有半点的动容。
他打量着一旁的张华,摇着头感慨了起来。
“茂先还是年轻啊。”
“茂先啊,非重典不可治乱世。”
“如今的大魏,看起来是太平,可混乱程度跟乱世也没什么区别了,吏治崩坏,还是从上而下的,对这样的情况,就只能动用何曾这样的手段。”
“你说残忍也好,恐怖也罢,只要能让官员们知道收敛,那就足够了。”
“朕需要一段残忍的时日,让大臣们知道害怕,让士人们收敛起来这是为了全天下。”
“通过温和的手段,是没有办法来改变的,御史台都开始带头做受贿的事情,温和的手段还能起到什么效果呢?”
“让何曾继续操办吧。”
“大臣若是不满,就让他们闹,闹了就杀。”
“地方官员空缺,那就让有功的甲士将领们顶替上,先采用秦法,等到士人们做出了改变,培养出了人才,再说其他。”
“如今倘若不动手,往后再想要动手解决这些事情,那就不会如此容易了。”
张华顿时沉默了下来。
曹髦再次拿起了手里的奏表,翻看了起来,压根就没有担心这件事。
而这件事也是迅速在洛阳内开始发酵,同样的,郭建抓捕闹事的士人的消息,也在各地开始传播,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士人们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当初曹髦登基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仁君救世。
谁能想到,居然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他们非常的愤怒,也对皇帝非常的不满。
但是,他们却不敢再走上街头辱骂重臣了因为郭建会抓人,同样的,大臣们也不敢再聚集起来商谈大事了,因为何曾还在审人。
曹髦在洛阳内的名望迅速下滑,在士人的心里成为了直逼董卓的暴君。
但是,平日里那些敢开口挖苦讽刺的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曹髦觉得,自己还是找到了对付这些又贪婪又狠毒又胆怯的小人的办法。
群臣不敢再反对,但是,曹髦麾下的这些心腹们,此刻却忍不住了。
三公以及尚书台的诸多大臣,纷纷前来劝说,都认为何曾的行为不妥。
应当罢免何曾。
这倒不是说这些人不再忠诚于曹髦,只是他们依旧是坚持行仁政,对这种滥用肉刑的方式是很鄙夷的。
那些对曹髦不满的人,此刻也是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觉得,皇帝这次的行为无疑是会给自己招惹很大的麻烦,会让他失去“民心”。
民心向背,他必输无疑,定然是猖狂不了太久了。
可曹髦所理解的民心,跟他们所知道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陛下,何曾暴虐,这些时日里,他以各种无端的罪行来抓捕大臣,甚至是栽赃陷害,群臣惶恐不已,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王昶皱着眉头,对何曾这小人的手段极为不满。
“王公啊,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
“何曾的手段是有些残忍,但是,那个陶丘一难道不可恨吗?!朕将他当作心腹,他居然想要行弑君的事情?!”
曹髦愤怒的叫嚷道。
王昶当即语塞。
第142章 新刺史
王昶却是无言以对。
人家都在这里准备搞弑君谋反了,皇帝愤怒也是理所应当。
倘若是武皇帝或者文皇帝时期,敢做这样的事情,被杖毙都算是轻罚了
曹髦看着满脸无奈的王昶,略微平息了怒火,说道:“请王公勿要担心,朕这次只是想要抓出那些想要谋害朕的人而已,等到何公抓住了那些人,朕自然就会罢免了他,不会让他再这般做事的!”
王昶这次是作为群臣的代表,前来跟曹髦劝谏这件事。
毕竟哪怕是曹髦这里的人,也是支持仁政的,酷吏自古就不被所有人喜欢,哪怕是同阵营里的人,也绝对不会跟他们亲近。
被所有人都厌恶的,那才叫酷吏。
也因为不被众人所容纳的原因,酷吏的最后是难逃一劫的。
皇帝不可能只用一个酷吏而轻视其余的大臣,尤其是在其他的心腹大臣面前。
如张华这般的心腹尚且能以言语劝导,毕竟对方年龄不大,涉世未深,但是对王昶这类已经有了自己的信念,有了坚守的大臣来说,曹髦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那就只能是尽量的压着这件事,让刀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事情。
但是,就这么一个谋反案,通常可以用好几年,这也是老传统了。
王昶没有再劝说什么,他知道,皇帝对这种事所带来的影响一定是心知肚明的。
而王昶同样也恨这些奸贼乱臣。
本来这种事应该是让王肃来办的,不知什么原因,王肃再三拒绝,让群臣们颇为失望。
看到沉默下来的王昶,曹髦说起了别的事情。
“王公啊,您的七条政令,当今也就差学校的事情了,其余的事情,不敢说已经完成,却已经有了初步的部署,这个学校的事情,还需要各地的刺史来动手。”
“等完成了这七条政令,天下的吏治,定然会变得完全不同。”
王昶苦笑着点点头,他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这是让他多去想政务,不要理会这些事情。
“且等明日的朝议吧,朕自有话说。”
王昶也就顺势走下了台阶,不再提起何曾的事情。
虽然王昶厌恶何曾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何曾的做法对王昶的七条政令有了极大的帮助。
别的不说,就是在这一天之内,庙堂的行政效率都提高了好几個档次。
平日里那些混吃等死的官吏们现在是连茶都不敢吃了,开始不断的做事,这是因为,何曾又处置了几个官员,名义是他们对工作怠慢,似乎是因为同情陶丘一,暗地里表示自己的不满。
像这样的栽赃手段,大族是最熟悉的。
何曾更是这种手段的集大成者,大族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遭受到同样的对待。
这确实让王昶的事情顺利了很多。
王昶行礼之后离开了此处。
曹髦看完了手里的几个奏表,方才走出了西堂。
他不慌不忙的走到了东堂门口,随即让张华留守在门口,自己走了进去。
东堂内,坐着曹髦的一个老熟人。
“陛下。”
坐在这里的人正是司马望。
司马望被陈泰带回庙堂后,就待在了府内,不曾外出过。
他的父亲司马孚已经被流放到了辽东。
司马望独自留在了此处,情绪很是低落。
今日,司马望照常在府内,却被阉人直接带到了此处来。
司马望起身,朝着曹髦俯身行礼。
许久不见,司马望看起来比以往要严肃了很多,脸上没有了过去的那种轻松惬意,眼里带着些迷茫。
曹髦坐在了上位,随即示意他坐下来。
“卿这些时日里,休息的可还好吗?”
司马望一愣,回答道:“尚好。”
曹髦瞥了他一眼,问道:“可怀念家中父亲?”
司马望浑身一颤,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如今法理上的父亲并不是司马孚,可皇帝这问的却一定是司马孚。
司马望此刻有些憋屈,想起父亲离开前那落魄的模样,他更是悲愤交加,自己都已经忍受父亲被流放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来羞辱自己呢?
曹髦感慨道:“我知道你心里怀念。”
“纵然是再恶劣的父亲,心里都难免怀念,何况你父亲对你还不错呢。”
曹髦眯起了双眼,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朕还挺羡慕你的。”
“你父亲能为了保下你而甘心赴死。”
“可我直到父亲逝世之前,都不曾跟他见过几次面,偶尔遇到了,不是开口训斥,便是拳打脚踢。”
“倘若是没有服散饮酒还好,若是饮了酒,那便是往死里打,绝不怜惜,自幼照顾我的婢女,就是为了保护我,被他酒后殴打致死。”
“死在他手里的家臣和婢女也有好几个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定然活不到成年。”
“还是一位防辅令看到我被打的奄奄一息之后,实在是愤怒,就称要上表告发,使得他不敢再行凶然后就匆匆上表,庙堂将我提前封到了高贵乡,我十岁那年,听闻他喝死了,回去的时候,也没能看上他”
司马望的神色有些惊愕,这些话,无论真假,都不像是君王能对一个不太信任的大臣所说的。
曹髦看向了司马望,“伱是个人才,朕手里的人才不多,故而你的父亲还没有死。”
曹髦轻声说道:“他此刻是在涿县,我已经告知了羊将军,让他好生看着,虽然不能出府交友,但是能待在府内,不挨饿受寒,应当是不错了”
司马望大吃一惊,他急忙起身,朝着曹髦大拜。
“臣拜谢陛下之恩德!!!”
“不必,其实,你父亲所犯下的过错,朕应该处死他的,但是,立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他死不死都不重要了比起他,朕更需要你。”
“你懂政务,也懂军事为人谨慎,能面对姜维而不退缩的将领,国内实在是找不出多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