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先行了一个大周天,默念心经,直到心绪平静,才转身入了司家族地的书楼,找出一些孤本翻开参阅。
翌日。
司冷月找过来的时候,秦流西身边有许多纸张,每一张都画着阵法图,她捡起一张看了一眼,又看向仍在计算的人,坐了下来。
自古阵法都极费神也费脑,要计算精准,反复验算,才能布出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完美法阵。
而这,也需要强大的精神力,还有修为。
从这些凌乱的废稿中,司冷月感受到了她的焦灼。
秦流西吁出一口气,扭过头,看到她,就地躺下,道:“可好些了?”
“嗯。”司冷月道:“你该不会在此算了一宿?”
秦流西闭着眼假寐,道:“巫族的法阵我鲜少研究,如今有机会看一下,自然得珍惜。法阵有意思的是,你越是演变,就越觉得它千变万化,挺有意思的。”
她说着,又拿出了她画的那个成神大阵。
司冷月定睛一看,眉头皱起,道:“这是祭天法坛?”
“你见过?”秦流西坐起来。
司冷月想了想,在阁楼拿了一张图卷下来打开,道:“这是我们巫族大祭司祭天时的祭坛,你看看像不。”
秦流西以灵力把它悬着,和成神大阵相对比,道:“还真的是呢,大同小异,相差无几。”
“这祭坛设置了阵法?”
秦流西盯着阵图,道:“要成神,祭坛有了,祭品也有了,自然也要契机,不然引不来天劫。不过,你们这大祭司这是何意?”
图中那大祭司,双手向上,身上有玄火蛇缠绕着,火蛇熊熊燃烧,看起来十分壮烈。
司冷月道:“这是献祭。”
秦流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说什么?献祭,用自己?”
“你不记得那阿萨怎么说的?当年我们司家先祖为了把他诛杀,也是献祭了自己的灵魂之力,才得以把他诛灭,可惜最后只能镇压魂魄,没能把它直接弄得魂飞魄散。”司冷月抿着嘴道:“不管是巫还是道还是佛,凡是修行,都没有比献祭己身更大力量的,你应该也知道。”
这献祭之道,也是命道,天道亦无可奈何。
不然那些疯狂入痴的炼器炼丹师,为了成就神兵利器或是宝器,为何就甘于用自己献祭呢,因为无畏,天道也只能为之震撼和成全。
而修士为了诛邪,到了最后一刻,也有献祭自己谋求最大力量的,邪道亦然。
司冷月继续道:“我们巫族这大祭司献祭自己,这必然是所求甚大,就像司家百年血咒,为求窥探一线天机,无不也尝试过献祭之道。所以,凡是献祭,祭品再没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了。就拿我们来说,当年要不是黑巫圣女以献祭自己,司家也不会担了这百年血咒。”
秦流西脑子嗡嗡的,道:“兕罗无所谓我们破这小阵眼与否,那我大概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了。”
第1201章 司冷月赠宝
破了西北的鬼塔时,秦流西就和兕罗交手过一次,对于鬼塔被破,他没有半点在乎的样子,便猜想他有什么底牌在手,毕竟他是想拿这苍生为祭的,被毁了就没戏唱了,他不在乎,就是有后手。
现在经了司冷月无意中的一提,她忽然悟了。
哪怕他们把所有能引起灾难的阵眼给压下去和解除,令世人幸免愿难,但他还有自己。
若用自己献祭,会达成什么样的效果?
秦流西呵的一声笑了:“果然是个疯子啊!”
她的目光晦暗不明,司冷月问了一句,得知那个名为兕罗意欲何为,她一时也有些惊愕,道:“会不会猜错了?”
“可能吧,但你也说了,没有什么比献祭自己得来更大的力量,假如所有小阵眼失效,他还有他自己,以己为阵,以己献祭。”秦流西看着成神大阵,眸子半眯。
以己为阵么……
司冷月的心突突乱跳起来,有些心慌,伸出手,轻轻地掂着秦流西的衣袖,触及她袖子上的符文时,唇一抿,昳丽的脸也变得坚定起来。
秦流西回过头说道:“不说他了。小缪缪五感很灵敏,你们巫一族也有自己的传承,这孩子要好好引导。”
这话题转得够快的。
秦流西看司冷月不解的样子,便笑着把昨夜的事说了,包括猫魂和那古井村的事。
司冷月顿时觉得恶心反胃,眉目带了几分阴郁和厌恶:“世间竟还有如此恶心之人,真是枉为人母。”
什么善良,这是打着善良的名行尽恶事。
那人被投畜生道真的不冤,她比畜生还不如。
秦流西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世间里什么人都有,不足为奇。只是探过她的魂看了那村子的行事和做过的孽,那些人都不无辜,为了不担太多的因果,咱们还得去救,多少有点不值。”
知恶而行恶,太可恨。
司冷月摇头:“不可这么想,那里面也有些无辜的孩子。此外,并非我把在他们体内的蛊虫除了就万事大吉了。”
“怎么说?”
“虽是血蛭,但那蛊魂乃是噬阴蛊,它生出的子蛊,也是自带阴气。蛊虫在身体已久,早已破坏了他们体内的阴阳平衡,如今蛊虫虽除,但多少有些余毒存在,他们也会因此而体弱,算是赎罪吧。要想完全康健,只能寄望下一代了。”
秦流西拿出一道玉符挂到她的脖子上,道:“不管如何,因果已是担上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噬,近来别动用太多灵力了。”
“嗯,如此晦气的人和事不提也罢。”司冷月话锋一转:“看你一直在钻研这阵法图,想来是要布阵,我在这上面的造诣不如你,也帮不了什么忙,倒是族里攒了些材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拿去。”
秦流西刚想拒绝,司冷月嗔道:“别觉得占便宜了,这些东西在司家不值几个钱。你给我的这个玉符,可也不是普通玉器,我都没跟你矫情说不要,你就别跟我矫情了。”
看她如此,秦流西也没再推脱,她确实需要不少材料,要是凭自己去寻,也得费不少时间。
收拾了有用的演算图,秦流西便随着她去库里挑了些阵法中能用到的青金石,她没想到的是,司家的底蕴这么深,他们也有乌金石,而这还是祖上传下来的。
司冷月拿了一个长条盒子过来,递给她:“这个你应该用得上。”
秦流西打开匣子,一截乌金木映入眼前,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淡淡的木香味令人心神宁静。
“这是祖辈偶然所得的乌金木,听说它已有上万年的树龄,一直是炼阵盘和布阵的珍稀之物。”司冷月道:“我在阵法上造诣一般,这乌金木到你手中,希望能物尽其用。”
秦流西接了过来:“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不需要你客气,只需要你,保全自己。”司冷月定定地看着她。
秦流西冲她一笑。
走出库房,天空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把族地盖上了一层白纱。
司冷月沉声道:“今年又是个冷冬,比去年更艰难,乱世初现,百姓得泡在苦水了。”
秦流西站在她身边,道:“没有一成不变的太平盛世,同样,也不会有永恒不变的乱世。”
时势造英雄,那是必然的。
她看向司冷月,道:“我得走啦。”
“我知你心中焦灼,但越是急就越是容易出错,把心态放平了,你的思路才会顺。”司冷月道:“从前的你,总是自在松弛的,如今的你,被太多东西束缚,太紧绷了。小西,弦绷紧了容易断。”
“我明白的。”
司冷月目送着她入了虚空,目光沉沉,眼尾渐渐地有些泛红。
秦流西回道观之前,又先去了一趟玉佛寺,悄然找上敬辞长老密谈一番,才出了他闭关的禁地。
走出禁地所在的院落,她本想直接离开,又停下了脚步。
“眼看好日子就要到来了,却不想病成那样,这瑞王妃到底是命薄了些。”
“可不是,就连我家七岁的小弟都知道瑞王回归皇庭是要登天的讯号,一旦他被立为储君,瑞王妃可不就是……可惜了。”
“话说,瑞王当真是已故恭敏皇贵妃的儿子?”
“谁知道呢,圣人说他是,他就是。”
“我总觉得这只是对外的说辞,这是为他洗白那名声呢,听说他是野……”
“皇家中事,也是尔等敢议论的?”一个披着鼠毛大氅,装扮淡素的年轻少妇呵斥那说话的二人,她眉目有些凌厉且冷傲,声如霜雪,吓得那两个说是非的女子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求饶。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她们也就吃一下京中所有人都在吃的瓜,却偏偏撞到了人家弟媳妇身上。
沐世子是个混不吝的小霸王,要是传到他耳里,她们家岂不是要遭?
沐少夫人冷冷地道:“向我求饶无用,若想赎罪,抄十遍金刚经为瑞王妃祈福吧。若不然,口舌是非传出去,对你们可没好处。”
“是。”两人道了谢,爬起来相携着快步离开。
沐少夫人目送着她们离开,刚想转身,眼角余光看到秦流西的身影,疾步上前,问:“仙长可是漓城清平观的不求观主?”
第1202章 又见中蛊
秦流西正襟危坐的盘腿坐在承恩侯府的马车上,也从沐惜的夫人口里得知近日京中动向。
圣坛发生地动后,圣人受伤静养,赵王被禁足府中,成王联同蔺相等几个军机大臣监国,正当成王以为那泼天富贵终于要落到自己头上后,皇室忽然爆出他死去的四弟死而复生了。
而那四弟不是谁,而是宁王长子瑞王,当年宁王妃在生产之际,因为恰好当时在宫中探望同为产妇的表姐,也就是圣人的德妃时两人同时发动生产,宁王妃率先生下死胎,为保自己的王妃之位,在凌乱之际,把德妃难产生出的四皇子偷偷掉包了。
所以如今的瑞王,其实是当年被掉包的德妃之子,真正的龙子凤孙,这也是宁王妃的亲娘口误爆出来的,圣人让人彻查才得知真相。
圣人对德妃十分宠爱,若不然在她难产身故后,不会追封为恭敏皇贵妃,受伤沉睡时,也因为梦见皇贵妃哭泣,当即把瑞王的身份给拨乱反正。
也就是说,宁王长子已亡故,如今的瑞王,乃是圣人之子,生母为恭敏皇贵妃,并通告天下。
至于真相是不是真如通告所说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人说他是,他就得是,什么人证或口供,通通都不必细究,因为当事人,已‘死’三人。
而有趣的是,宫中的那位如妃听闻此事后,激动得晕死过去,醒来之后,就失语了。
秦流西垂眸遮住眼底的讥诮,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和大局上,帝皇的‘真爱’也得往一边去,也不知那位‘如妃’是什么心情?
她真正的身份,已经‘死’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失宠的如妃罢了,无子无宠。
而瑞王摇身一变成为真正的龙子王爷时,虽然他人不在京,可王府已是门庭若市了,然而很快的又闭门谢客,因为瑞王妃病重。
京里听闻此事的无不说瑞王妃福薄,接不住这泼天富贵,毕竟在这当口正了瑞王的‘身份’,也代表着圣人向外传递的一种讯号。
东宫应该很快就迎来新的主人了。
而瑞王,这一年,所立下的功劳可有好几处,赈灾有功,诛杀反贼有功,如今又自请押军辎去西北,而西北战事频繁,他要是在那边再立下功劳,又有了一个好的出身,太子之位,估计是要落在他头上了。
瑞王妃却是病得起不来床,不是福薄是什么。
沐少夫人是来玉佛寺为瑞王妃祈福的,却不想会这么幸运遇到秦流西,她早就从沐惜嘴里得知秦流西的能耐,她若能出手,十五姐该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