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笑道:“殿下爱惜臣,臣不胜感激,只是臣还要去衙门一趟,便不留下用饭了。”
赵律白又往前迈出几步,轻轻扣住柳柒的手腕,语气近乎哀求:“砚书。”
他的眸色颇为深沉,宛如幽潭,难以窥底。
极目望来时又似盛满了月华,流光溢彩。
满目皆是温情,却也尽显侵略之势。
柳柒心头一颤,当即挣脱他的束缚,从容不迫地退开了几尺:“臣告退。”
赵律白欲言又止,最终只得目送他离去。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离开淮南王府后,柳柒又往礼部走了一遭,并非有公务急着要去处理,而是体内的蛊虫已然苏醒,唯有靠云时卿的安抚方可奏效。
能熬便熬罢,他不想与云时卿太过亲密。
衙门里昏暗无光,仅剩下几个当值的小吏挤在一处嗑着瓜子儿絮絮叨叨。见柳柒到来,他们迅速前往公房点亮灯烛,并备好茶水果盘仔细伺候着。
一名小吏笑道:“柳相这么晚还来公干,着实让卑职等汗颜。”
柳柒随手翻了两本册账,目光在淮南王冠礼所需之财帛那一页多停留了几瞬:“闲来无事,到衙门坐一坐也无妨。”
那小吏嘟囔道:“奇了怪了,祝大人也是这般说的,衙门当真有这么好吗?”
这声嘟囔几不可闻,但柳柒却听了个真切。待小吏离去后,他提着一盏灯往礼部司的公房走去,拐过几道游廊,果真瞧见了一豆昏黄灯影。
祝煜正在誊写库料,听见叩门声,头也不抬地道:“请进。”
房门应声而开,一抹紫色身影闯入眼底,祝煜豁然抬头,旋即放下笔毫起身揖礼:“柳相。”
柳柒将灯笼吹灭放在门口,说道:“听闻祝大人近来总是早出晚归,本官特来瞧一瞧。”
公房内的灯烛略有些泛黄,衬得祝煜身形瘦削,柔弱不堪。
他微微一笑,恭声道:“下官每日也是按时入值,偶尔遇忙才会在衙门多待片刻。”
柳柒道:“祝大人应以身体为重,几日不见,你又轻减了不少。”
祝煜身型微僵,好半晌才讷讷开口:“有劳柳相记挂,下官感激不尽。”
柳柒目光移向更漏,而后说道:“时辰不早了,再过几刻便是宵禁,祝大人早些回府罢。”
祝煜道:“是。”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要动身的意思,柳柒淡淡一笑:“祝大人的府宅与本官只隔了一条街,不若同我一道回去罢。”
几息后,祝煜拱手应道:“下官遵命。”
祝煜太过反常了。
今春殿试放榜后,新科三甲打马游街时,柳柒曾在酒楼观瞻过。祝煜的容貌堪称是所有式子里最出挑的,与他的探花郎称号甚是相符,听闻朝中有好几位大臣曾派人向他提亲,但都被他婉言相拒了。
祝煜出身翰墨诗书之族,祖上曾在前朝为官,其父亲又是襄阳城的孝廉公,真真正正的清流之辈。
柳柒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一个与祝煜的出身极其不符的猜测。
就在他沉思之际,两人已走出了衙门,衙门外的石阶旁停着两顶肩舆并一辆马车,肩舆是他和祝煜所有,而那辆马车则颇为眼生,无从辨认。
正疑惑时,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带刀侍卫朝这边走来,对柳柒拱手见礼:“柳相。”
柳柒扫了一眼他的佩刀,从刀柄的徽纹辨认出此人是三皇子府上的侍卫,于是说道:“衙门今日不办公了,你若有事,明日早些来便可。”
那侍卫道:“小人是来接祝大人的,并非公干持身。”
祝煜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柳柒觉察出他的异样,问道:“祝大人,你可识得此人?”
不等祝煜开口,那侍卫当即接过话说道:“卑职乃三殿下府上的侍卫长。殿下惜才,对祝大人的丹青倾慕已久,特命卑职来此,请祝大人过府一叙。”
柳柒道:“宵禁在即,若祝大人此刻去了三殿下的府邸,该如何回府?祝大人与三殿下身份有别,臣子夜宿皇亲府邸实为不妥,若三殿下实在怜惜祝大人的才情,不妨等祝大人得空时再来相邀。”
侍卫长顿了顿,视线在祝煜身上停留须臾,而后说道:“柳相言之有理,卑职这就回去复命。”
马车悠悠驶入夜色,祝煜松开蜷紧的手指,掌心里早已渗出热汗。
抬眸时,正好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眉眼。
柳柒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祝煜眼神闪躲,静默几息后适才躬身揖礼:“多谢柳相替下官解围。”
柳柒没有过问他的事,止温声说道:“祝大人早些回去罢。”
两人相继入了轿,乘着月色各自回府。
眼下已至戌时,相府里灯火通明。柳柒在花厅用过晚膳后便去孟大夫所在的东苑小坐了片刻,返回后院时,云时卿正巧刚结束洗沐,身上还残存着些许温热水汽,满头乌发垂泄,将那副五官衬得愈发凌厉冷锐。
体内的昆山玉碎蛊仿佛对云时卿有所感应,甫一入屋,柳柒的双腿便情难自抑地发软发颤。
——明明晨间出门之际尚且正常,现下归来竟这般失控。
他立刻封住自己的几处大穴,稳住心神后方才走进里间。
云时卿寝衣未系,露出一大片块垒分明的蜜色肌肉。他倒一杯温热的淡茶呈给柳柒,似笑非笑道:“大人躲了我整整一日,甚是辛苦,喝杯淡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