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本质上而言，禺强就是个孤儿。
成为孤儿的同时，又与世隔绝，孤独地在一片毫无人气的地方长生。
这种长生，堪称是最残酷的刑罚。
又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担这种结果。
引发魏昊的同情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一点，跟蒋判官他们是完全不同的。
一众地府鬼神面对禺强，有的只是敬畏，哪里敢滋生半点同情。
既然再次见面，魏昊这一回索性就把诸多疑惑都抛了出来，只要是“北海大神”能说的，他都要问问。
“神君，那‘水猿大圣’，是个什么境界？我原本以为这大水猴子是个神仙，结果现在一看，神仙经不住它挠一下的。莫不是天仙？”
“‘水猿大圣’……”
禺强眉头微皱，“若说‘水猿大圣’，其实吾并不相熟。但吾知其神通变化，‘水猿大圣’不过是他神通变化之一。只论‘水猿大圣’，便不止天仙境界，而是‘大罗天仙’。”
“大罗……‘大罗天’？”
“不错，天仙只是天仙，是境界到了，实力到了。可要是遇上‘大罗天仙’，就算‘大罗天仙’实力不如你，也多半‘大罗天仙’轻松镇杀天仙。”
“……”
听到这里，魏昊脸皮一抖，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样的大水猴子，大禹王是怎么搞定它的？
可是……不对啊。
魏昊突然想起来一事，连忙道：“人间既然有规则，那大水猴子，又如何能到凡间来，还能施展神通，还能被镇压？”
“你不曾经历过，所以才会觉得云里雾里。”
也是颇有耐心，“北海大神”便告诉了魏昊他所知道的过程，“如果吾所料不差，‘水猿大圣’应该未曾陨落，而是被镇压？”
“就镇压在淮水，乃是最后一代人皇大禹王所为。”
“这不可能，绝地天通之后，凡间人皇便不是妖族大圣的对手，应该是借兵镇压。或许是从昆仑山请了兵符，调来的天兵天将。”
“……”
一时间魏昊沉默不语，冲禺强竖起了大拇指。
“何意？”
“神君所言，全然不差。”
“这不难猜到，盖因皆有缘由。”
只听禺强娓娓道来，给魏昊解释道，“适才已经说过，‘水猿大圣’亦是神通变化之一，它旧年还未神通广大时，曾得一老祖承诺，许它一国‘国运化身’。因此，此事便成了它的执念。”
“那后来呢？”
“后来？”
禺强突然笑了出来，“九代炎帝时，那老祖许诺的邦国，被共工氏一场大水给淹了。”
“……”
说到这里，“北海大神”双手一摊，“这邦国都没了，承诺也就不了了之，是也不是？”
“啊？”
魏昊寻思着这不是耍猴儿么。
难怪大水猴子这么暴躁。
不过很显然，禺强口中的老祖，不可能随口说说，肯定是故意算计，让大水猴子有了意念中的瑕疵。
执念不能完成，就成了偏执，最后就是心魔。
稍有不慎，就能自毁。
高手过招的时候，稍微来一点手段，就能让心魔变成心火，魂灵精神全部烧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具躯壳。
所以，关键不在大水猴子本猴儿身上，而是“大罗天仙”这个称呼中的“大罗”，禺强口中的老祖，算计的不是那只猴儿，而是“大罗天仙”。
想通之后，魏昊便道：“莫不是因它为‘大罗天仙’？”
“正是。”
禺强十分诧异，但又更加欣赏，“你可真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击败‘水猿大圣’，片刻就能想到其中的因果。”
不等魏昊谦虚两句，禺强点头又接着道，“天地未开之时，宇宙世界就是一片混沌，又或者说，是一个点，看不见摸不着的点。可在这个点的内部，已经有了世界雏形的规则在孕育，这些，就是先天神灵。”
“总有强弱吧？”
“不错。”
禺强承认了这一点，“太阳、月亮、星辰、风、雨、水、火、光、暗……所有看得见看不见之物，它们的雏形，早早就有了自我的意识。这就是先天，先于天地成而成，先于天地在而在。先天强横，先天意识。”
“可要是没有交流，这些意识，也没有善恶对错之分吧？”
“所以后天万族繁衍初始，并没有冲突，一切顺势而为，直到人族崛起。”
“为什么是人族崛起？”
“因为人族最先‘师法自然’，而自然之中，处处是先天神灵。”
“唔……有道理。”
没什么不能学的，只要有用，学过来就用，不用管跟谁学的，只要问好不好用。
好用就是好办法，好工具。
“但是，‘师法自然’的结果，会改变规则，改变很多习以为常的变化。比如草木生发，比如水火调和……”
魏昊连连点头，这一点确实，比如说火，蒙昧之时，火的使用是先天神灵的意识、本能在作用。
可人族不一样，学会了自己使用火。
可以生，可以灭。
一个人，两个人，一个族群，两个族群，最后发展到所有人族都是如此。
这时候，就会产生意识上的冲突，人族“师法自然”，而有意识的“自然”，最终也“师法人族”，最后就开始争夺使用权。
最初的先天神灵，从懵懂无知，到人神共存，再到神权独大，都是学习的过程。
如此，又解释了魏昊的一个疑惑。
那就是最初的超凡，是怎么走出新手村的。
现在看来，人族当初固然是新手村的菜鸟，先天神灵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多也就是新手村的那只鸡。
而后互相学习，互相促进，人族不断壮大的过程，同样是先天神灵不断加强规则的过程。
这么一想，还挺刺激的。
“先天神灵先天强大，但毕竟诞生于先天，本没有善恶，所以这一份强大，只要顺应了，倒也无妨。可人族不再顺应，自然就要直面这份强大，所以，不论有多少先天神灵，只要还是想要以神力干涉人间，就要铲除。”
说起这个的时候，禺强倒是一脸自豪，全然不加掩饰。
魏昊也是佩服，有一黑一，自己要是诞生在那个时代，未必有这种勇气。
先天神灵固然没有善恶，但是那一份强大，足够让啥也不是的凡人绝望。
反正魏昊要是没有祖传宝刀和过人武艺，就不敢去砍乌鱼怪。
可人族最初的猛男们，估计就是想也没想，嗷的一声就冲了过去。
一路上砍死多少先天神灵不好说，反正是真的打出了一片天。
“天路之上，有无数星辰，而无数星辰，就必然有无数先天神灵。孱弱之辈，或为人族驯化，或为人族镇压，先天残暴的，则是用尽手段消灭。只不过，每消灭一个先天神灵，就会有一份神力流入世间，就是有一份规则失控。这种事情，有利有弊，也就诞生了天界，用来管理这些神力规则。”
“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天路的尽头，就是‘大罗天’？就是最强大先天神灵聚集的地方？”
“不是聚集，而是被驱赶到了那里。那里是天路的最远处，也是天路的最高处，倘若人族失败，它们也必将重新降临人间。到那个时候，顺应还是反抗，又是一个选择。”
“干就完事儿了！！”
魏昊目露凶光，“灰尘不扫，它是不会自己走的！我们的命运，岂能给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掌控！”
“咦？难道你不同情先天神灵的遭遇吗？”
“同情？人族又不欠它们的，为何要同情？因为它们先天掌握神力，先天诞生自我意识？笑话！”
规则、法则还是其它任何什么东西，存在就是存在，人族要发展，要前进，愿意合作就合作，不愿意合作就对抗。
没什么好说的。
总不能画个圈就说这是自家的地吧？
魏昊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不屑和煞气，让“北海大神”也是分外诧异，连连感慨道：“你来背负‘死星’星光，还真是恰如其分。”
“……”
“哈哈哈哈……”见魏昊表情郁闷，禺强也是觉得有趣，哈哈大笑，半晌，才肃然道，“现在，你知道‘大罗天仙’的意味了？”
“嗯。”
魏昊点了点头，“我本以为那大水猴子已经十分了得，可真是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
“它一个神通变化，就得让人大吃苦头，非人皇率领昆仑神仙，不能镇压。你将来要是直面它的真面目，希望能坚持住。”
“说起来，为何不杀死‘水猿大圣’？”
“杀一个‘水猿大圣’容易，但是，杀了之后，不过是败坏一个神通变化罢了。可要是镇压，那就不一样，它的真面目，执念还在不说，神通变化也是残缺的，有了瑕疵，那么在天路尽头，就无法施展出最强的状态。”
“咦？”
魏昊有些惊诧，这操作，损是损了点儿，可是真不错啊。
自己还是太年轻，得学着点。
别看自己在阴间挺嚣张，论手段阴间的程度，跟遥远时空的人祖们比起来，可能还差得很远。
第350章 斗志难以消磨，杀意无法懈怠
离开“归塘”之时，禺强又对魏昊道：“你返回人间之后，虽神通隔绝，但斗志切不能消磨。吾受困于北海，不能予以帮助，所以，也只能尽量多赠你一些护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