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窗口的三云自顾自说完,显得志得意满,一副深信自己这么做,惠就会接受的态度。
  “你说够了没!”
  利根已忍无可忍。
  “听你在那里放屁!去外地讨生活没回来,就是因为外地也很苦,没钱回来。要是有,至少会寄张贺年明信片吧!别的不说,都杳无音信二十年了,怎么可能二十年后还愿意照顾年迈穷苦的姐姐!”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无关的第三者请不要插嘴。”
  “反正你就是不想受理惠婆婆的申请吧!你只是提出那种强人所难的要求把事情推掉。这根本是政府的蛮横!不是蛮横,就是怠职!”
  “你太没礼貌了。”
  三云丢出这句话,便将拿在手中的惠的申请书撕成了两半。
  “你做什么?!”
  “在柜台做出破坏、骚扰行为或恐吓、中伤职员者,请立刻离开。”
  “慢、慢着!你刚才不是说我是第三者吗?那为什么要撕惠婆婆的申请书!什么都是你在说!”
  利根的老毛病就是说话的同时也一起动手。他站起来,隔着柜台抓住三云的胸口。
  “你认真点审查行不行?”
  “来人啊!来人啊!”
  警卫和柜台内的其他职员听到三云的声音凑过来,转眼间利根就被人从背后架住。一旦对职员动手,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管用,利根和惠被赶出了大厅。
  “都怪我不好,惠婆婆,对不起。”
  被强制
  赶出区公所后,利根低头道歉。自己放话说要帮忙,结果却帮了倒忙。
  惠虚弱地笑着摇头。
  “没关系啦,胜久,你别放在心上。你是为了我才凶他们的啊。”
  利根在更加感到抱歉的同时,对窗口人员的处理态度火冒三丈。
  “他们那些人,一定都是那样就在窗口把申请挡回去的。”
  “会吗……?”
  “国家要收税金,说收就收;要付钱的时候,不申请就拿不到。要申请,还把申请书弄得那么麻烦,让人很难申请。”
  和惠走了一阵子,利根虽愤恨未消,却也大大后悔。自己气社会保障行政、气窗口人员的态度,都帮不了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向福利保健事务所或窗口负责人讨回公道,而是如何才能让惠通过申请。
  “现在我们知道福利保健事务所拒绝申请的理由了。只要让他们同意远在他乡的弟弟没办法资助你就好了。”
  “是吗……”
  “是的。他们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今天是因为我在,碍了事,只能由惠婆婆自己去跟他们讲明白了。”
  利根边说边把一份新的申请书交给惠。这是他临被赶出区公所时拿的。
  “现在是两次没过,但俗话说‘事不过三’嘛。我们这就回家一起写申请书吧。”
  “已经第三次了,一下就能写好的。”
  其实,无论惠如何陈情,利根对福利保健事务所会不会核准也没有把握。但人心总是肉长的,他相信他们
  不会让如此形容枯槁的老人连吃三次闭门羹。要是这样还是不行,那么也许最好考虑把惠接过来。
  利根把申请书给了惠,和她道别。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惠。远岛惠在三周后——2007年12月6日——被发现死于家中。
  死因是饿死。
  是官官通知他7日的报纸报道了惠的死讯。当时,利根奉命到札幌出差,无法与没有电话的惠联络。
  他实在无法相信,但脑海的一隅也感到,他一直害怕的预感应验了。
  后悔与自责、悲愤与冲击在利根心中翻腾,根本顾不上思考。
  刚到连栋屋,只见惠家四周被黄色胶带封锁了。官官泫然欲泣地站在门前。
  一看到利根,官官便扑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口,闷声哭了。
  利根这才终于意识到,惠的死是事实。
  “是……是隔壁的渊田先生发现的……说里面传出来的味道臭得不得了,进去抱怨……”
  所以门一样没锁吗?
  “发现惠婆婆……看起来实在不像活人,就叫了警察……”
  “听说是饿死的?”
  “是警察说的。说已经被停水好几天了。”
  可恶!
  利根握紧拳头。要不是官官紧紧拽着他,他就要不顾一切乱打一气了。
  “惠婆婆现在在哪里?”
  “应该是在盐釜的警署。”
  利根转身要去警署,官官说他也要去。虽然不常在一起了,但在利根心里官官仍是家人,所以没有拒绝。
  两人向盐釜警署的人解
  释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轻而易举便让他们去看死者了。想必是因为惠没有任何称得上亲人的人吧。
  利根和官官被领到太平间看惠的遗体。
  惠的身体宛如枯木。皮肤变成茶色,肌肉和脂肪全都没了,头发好像一碰就会脱落。
  面孔简直像不认识的人,脸颊和眼窝深陷,发黑的嘴唇皲裂得很厉害。
  “据检视官说,不吃不喝的状态持续了约十天。如果只是不吃还好,但连续十天没水喝,一定会死。”
  同行的警察难过地解释给他们听。
  官官再也忍不住了,紧抓着惠的尸身开始呜咽。
  利根看着他,一步也动不了,懊恼和无力感贯穿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