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鸟好吵。夔娥想。
  重死了!布莱雷利在心底抱怨道。
  “您的父亲……?我可以问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你可以猜猜,猜猜吧,凡人,你要学会和鬼怪猜谜!”
  我猜你个……
  布莱雷利到底还是忍住了,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您和苏尔有关,我可否问一下……您与他的关系是?”
  “关系?我和他算是有点关系,他算是我兄弟——哦,虽然是我父亲打牌赢过来的兄弟,不过我心胸宽广,也勉强可以承认,嘎!”
  可拉倒吧,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乌鸦还记仇的鸟。布莱雷利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开始回想——回想那些他经常看过或者听过的、关于斯拉夫的神话,他想起他们这一路的离奇遭遇……还有苏尔,他想起苏尔那低垂的眼眸,还有他始终缭绕在他身上的、混合着树林味道的气息……
  “莫非,您的父亲是莱斯尼克?”他试探性地问。
  莱斯尼克,俄语的意思是“来自森林”,在俄罗斯民间传说中,是森林之神。负责保护动物,还能随意变化成各种形态,牧羊人与他签订契约,于是羊群永远不会在森林中走丢。
  “嘎!嘎!不错,不错,你是个聪明的凡人。”乌鸦大笑道:“我的父亲是莱斯伊,是莱索维克,但人们通常也叫他列希,他是森林之王,你们到这里来,是由于他同另一位列希斗争失败——以至于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里,嘎嘎嘎,可怜、真可怜啊!”
  列希儿子的大叫起来,惊走了一片鸟雀。
  第131章
  多年以来,关于童年的记忆已经成为了一栋坍塌的废墟,再也没法从中再获得哪怕一点值得慰藉的东西。班尼亚里的蒸汽锅炉让本就无法寻觅的画面更加灰白,他的母亲——他都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只记得她黑色的头发和头巾,愁容满面,用裙子兜着几只松果,她俯下身——对于那时候的他而言,所有大人都是高大的,就连低矮的木屋也像个小世界,她用沉闷而缓慢的声音说道:“——,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她多么坚定、多么难过地说出这句话,时过境迁,谁也不知道这句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赌气,西伯利亚的冷风呼呼地撞在木头上,纯白的冬季新娘出走后又归来,她的雪做的裙摆是不歇的暴雪,于是衣着单薄的人们自发地呻吟道:苦啊……苦啊!(注),他就这样缩在角落,看着母亲抱起一块山杨木,走向雪后的世界,阳光冰冷,却再也与他无关。
  此处的班聂和所有诞生在这片土地的父亲角色相同,他长着浓密的胡须,威严的目光在整个班尼亚中扫来扫去,既勤勤恳恳地维持着此处的清洁,又好酗酒,在有贡品的日子里,这位班尼亚的主人、不太讨喜的妖魔父亲还算公正,不留余地地清除着他认为是污垢的东西。直到后来,这地方已经很少有人过来了,无人尊敬的班聂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骂那些他偷来的女儿——那些在飘渺世界生活了多年的女魔鬼们,她们各个披头散发,长相类似班尼亚的女主人——也就是班聂的妻子奥捷莉哈,如果能在人间长大,应该也会是漂亮的姑娘。可惜在这里,她们只能日复一日地,要么被“父亲”打骂,要么被“母亲”从这个班尼亚派遣到另一个生起炉子的班尼亚去,有时候,她们也会奉命调包一些新生儿,造就另一个自己。
  他的境遇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而这些“姊妹”们经常在劳累地打理完班尼亚后,默默地躲在锅炉边哭泣。其中一个说,我受不了了,如果再有人类过来——我不管他是什么,农奴,兵痞,磨坊主,什么都行,我要他娶我,我一定要逃走。
  哎呀,你可别这么想。有人劝她,万一被父亲听到了,又得挨上一顿好打!我们女人,哪怕成了女魔鬼,生来就是要挨打的,你就算逃出去,也会被抓回来!
  等女人们都散去后,他走到那个哭泣的女妖身边坐下,紧紧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只要你能找到人帮你带来一条腰带、一副贴身的十字架和一个按东正教教历取的姓名,你就能回到人类世界。
  她愣了一下,也许是没想他会告诉自己这个,于是立马抓住他的手,焦急地问,只要这些就可以了吗?
  不。他说,你在这里生活得太久……腰带需要是女巫亲手编织的,十字架是得魔鬼贴身佩戴过的,你需要找人拿上这些来见你,和父亲提亲,且还得从你的姊妹中把你认出来,你才能被嫁出去……这是我听父亲醉后讲的。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逃走……女魔鬼呢喃道,她抱住他,吻了吻他的面颊,谢谢,谢谢……我亲爱的小鸽子……
  他们都没有名字,只会被班尼亚的女主人用特征呼来喝去,他们也早都习惯了。
  后来,那位女魔鬼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居然在一位万事通的帮助下逃了出去!这让班聂大发雷霆。班尼亚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注视,他很快知道是这位小“儿子”把逃走的方法教给了她,于是他被班聂用树枝狠狠地抽打,又在一个隆冬被丢到了班尼亚之外,在皑皑白雪中和无尽的桦树林里,常年呆在热腾腾锅炉旁的他差点没被冻死;奥捷莉哈把他捡回来,本想物尽其用地剥了他的皮,却被那些女魔鬼们一哄而上地劝住了,他就这样在反反复复的挨打和挨冻之间熬过了那个冬天,开春时,班聂带着他去找列希打牌,并在第三个回合把他当做赌注输了出去。